地藏王菩萨许下宏愿,地狱末空,誓不成佛,按理,他早就达到了成佛的所有标准,为这句话,却依旧在幽冥之中,静默。
到底,是谁在主生死与沉浮?
秋重,牛膝藤上,爬满了不知名的小昆虫,色彩艳丽。
借着秋日慵懒的日光,我轻挪几下脚步,其实这就是我意想的生活,得闲时,看看世界的细节末叶,我可以把一片长满一枝黄花,苦苣菜,野雏菊的荒地当成奇幻的山林,把田埂间的沟壑看作是高山流水,我深信着,宇宙之大,聚之不盈一握,我处之小世界,即大世界,大菩提。
那么,王二浜我家后的竹林里,阴翳的边缘,一株牛膝藤漫延,一群昆虫的栖息,也完全可以是世界的全部。
全部的生死,全部的轮回,冬季在眼前,隐现,这一群彩色的小生命,这一刻熙暖的阳光,值得贪恋。
我蹲下身体,很想陪它们一二个时辰,它们的触须在摇摆,探测空气的流动和气味的变化,它们感知着牛膝藤轻微的晃动,还有光与影的转换,甚至是我靠近的气息,惊动到它们些微的骚乱。
我不知道它们的前世是什么?卵的形状,若虫幼虫的样子,它们怎样繁洐生息?如何生,如何死?
大千世界,可以一花一叶。
浮沉有度,你始终无法参透。
所以,众神对佛祖歌功颂德时,佛祖说,地藏王修为早于他之上,他早就可以成佛。
地藏王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以佛之身,置菩萨之名,居地狱之中,久矣。
谁主生死?谁主浮沉?一念远,一念近。
(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所见到的这样,一枚果实细微,它占据不了整个的画面,占据不了你的视野,更占据不了 你生命中微小的综综隙缝。
偶尔,它会占据整个画面,占据你的视野,占据你的全部,在你心无旁鹜时,充盈满你的整个世界。
在竹与竹之间,纤弱的藤蔓,它叫葎草,茎枝叶果实都长满了倒勾的细刺。
细刺柔软坚韧,但注定,刺不到你。
我也是极其偶然地认识它,在你的身子弯的足够低,在你刻意寻觅的目光里。
你的目光里应该有远方,乞力马扎罗的雪,挪威的森林,天山的雪莲花,篷莱的海市蜃楼,再不堪,也有城市的繁华,变幻的霓虹,一枚烟花的绽放。
你安静地在最贴近地面的低处,竹与竹之间,细微地缀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若不是我俯身低头,若不是靠近,你本来就在目光之外。
一株葎草蔓延,在贫瘠之地,它在轻声欢呼,一些欢喜恣意着,旁若无人。
我俯身,浅浅欢喜着,仿佛是它的同类,而它,就是我的初恋情人。)
〈我用另一种括号只是想说明,括号在主题之外,生死与沉浮之外。
老汉把一大袋青菜放在墙边,谦卑地说,十块钱。拿到钱,还掏烟出来发,我坐在小面馆里等我的面条,他特地走过来,低下身,满脸堆笑地递给我一支,是颜市很普通有点拿不出手的牌子,硬壳南京,十六元一包。
店老板关照老汉,明早不要送青菜来,昨天的菜还没用完,老汉连连答应着好的好的,临出店门,老汉还客气地打着招呼,包括对我。
我特意走近那袋放在啤酒纸箱旁的青菜,对准它拍了张照片。青菜捡的干干净净,没一张老叶,被码的整整齐齐,叶面干爽,没洒过水。我粗估了下,足有十斤,值十块钱,扣除二根烟的公关费,实际得了八点四元。
我脑子一抽筋,想起的竟然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眼前明明是棵棵,不是粒粒。
我是农民,知道一粒种子如何变成一棵菜。挺好的,这一堆,值八块四毛,辛苦钱。
早餐我吃了一碗面,很巧,价格超过了十斤青菜。
老汉递完烟,转身走了,我正在看手机,关于某娱乐明星在国外的婚礼,说可以赚到六千万,等我迟钝地抬起头,没来得及看清老汉的脸。店门囗他留下的背影,让我怔了半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