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胡狄迎战高考。下午两点半,他感觉床在震颤,蚊帐在动,风扇在晃。他以为是眼压过高,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时,杯子里的水在动。他本能地跳起来,叫醒熟睡的室友,穿上鞋子往楼下跑。
走廊在晃动,如海浪般在起伏。同学们或捧着书在奔跑,或穿着半吊的背心在扯衣服穿拖鞋,或猫着腰沿着墙壁前行,或吓得嚎啕大哭。在灾害面前,每个考生都是无措的。老师教过他们纵波横波,却没有手把手地教他们实战演练。满脑子的知识被晃得东倒西歪,都不知道如何收拾。
胡狄也是在半梦半醒中逃出生天。看着大家稀稀拉拉地在操场上集合,才后知后觉突发事件的威力。后来,他才知道是汶川地震了。
晚上,他和同学们趴在传达室的电视机前,看着实况报道。一米七八的小伙一边看着地震废墟里的惨状,一边泣不成声。哭自己,哭难民,哭所有经历地震的人们,似乎高考在那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而哭,才能表达那个时刻的心情。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胡狄很伤心,他非常同情汶川人民的遭遇。他也很焦心,焦心于自己不能穿过电视机,伸向灾害前线,尽一份绵薄之力。不少同学也表示要求做救灾志愿者,向班主任提出申请,都被善意地驳回。胡狄也想去。在老师的再三规劝下,他们同意高考。
他想:等高考一放榜,就要去前线,用汗水抵消热泪,用实际行动做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放榜。一考完试,估完分数,就上了前线。考分和录取学校也是由父亲通过电话传达,则整个暑假他都在前线。
成都离汶川很近,不了解四川的人都这么认为。可是成都离汶川很远。在多次余震后,前线出现了桥梁坍塌、山体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同时由于志愿者过多,致使道路严重拥堵。最后,胡狄和他的志愿者队被迫下车步行。
在路边,他捡起一个破箩筐,背起救援队给的应急包,就和志愿者们一起前行。灾难,比他想象得要可怖。余震,一次次地让他逼近现实。
前线缺什么?热情?物资?水?
不,更缺专业和时间。没有专业的素养,就无法快速地预判人员伤亡、物资需求、财产损失等方面。没有足够的时间,就无法与死神争夺奄奄一息的生命。
这些他都没有,他既没有实战经验,也快不过时间。
面对现实,胡狄奔溃了。他相信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诚心去做那一个出力的人,可是他使错了力。在废墟中漫无目的的搜救,他觉得自己很有用。要不是在余震来临时,他执意坚守,他们的队伍也不会被困山路,等待营救。虽然没有人指责过他,但是他知道他们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也许正有无数的生命在石块下濒临窒息。这些全是因为他。
冷静迫使他重新思考。踩在崎岖的道路上,用心地聆听每一次呼唤。声音很微弱,但是很振奋。胡狄站在救援队员身边,稳稳地打着手电筒,只为能让他看得清楚一些,把绳索放得更低一点。
在援救过程中,他尽量多听多做,避开专业的活,做体力的事,用肩膀扛,用力气使劲。发放物资时,他是运输得最快的那一个。车子陷进去了,他就跳下来和大家一起推。手套磨破了,他就徒手挖砖块……
后来,志愿者队解散了,胡狄也回学校报到了。离开前线时,他带走了箩筐。从此,校园里出现了一个背箩筐的男孩。不知情的同学会问:“你为什么要背箩筐啊?拾荒吗?还是非主流?”
胡狄拍拍身后的箩筐,说:“纪念那段特殊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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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芸只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