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风凉叶落，又是一年中秋到。

回家去看母亲，三个星期没见了，怎么觉得母亲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些，深了点呢？难道又瘦了？一问，果然还是肠胃不好。我隐隐担忧，七十岁以后，母亲的肠胃便一直不怎么好，左右就是调理不好，也许是功能衰减的厉害。

姐跟我说母亲脚上的皮鞋底子破了，她要给买双老年足力健，母亲很生气，不肯要。我知道，姐要么是语气不够温和，要么是让母亲听到了鞋子的价钱。她俩总是互相认为对方要气死自己，殊不知，事实上她俩说话的语气很接近。

回到家，先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就琢磨怎么说服母亲同意去买鞋子。苦日子里过来的人，总是舍不得，母亲也不例外。但她对我们，却很是舍得，唯独对她自己，多半能将就就成。母亲的衣服鞋子，多半是我买的，大多数时候，我选择骗她。比如毛衫三百六，我骗她说九十块；木林森的鞋子二百九十八，我骗她说九十八……反正，我给她买的东西，都不上百。只有这样，她才穿得心安，倘若知道真实价格，她断然心里不舒服。母亲在我这里住了两个冬天，她常常觉得我很辛苦，早出晚归，晚上还要看书备课写文章，不忍心花我的钱，让我趁年轻，多给自己花，吃好点，穿体面点，买点营养品。估计这也是千千万万母亲，尤其是农民母亲的普遍心理。

“妈，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回家看到你穿着我给你买的衣服鞋子。”我和母亲坐在床边，唠叨家长里短。

“我每次出去，遇到老太太们说我的衣服鞋子，我都很开心地告诉她们，是我家二女子买的。”母亲一脸欣慰，她常常以自己的四个儿女为荣。

“听我姐说，你最近早晨去特教学校的院子走路呢！妈，你真行，必须要好好夸夸你才成。”我由衷钦佩母亲。

“你穿啥鞋去锻炼呢？是塑胶操场不？走路鞋子一定要穿舒服，不然损伤膝盖了可就麻烦了。”我装作啥都不知道，步步为营引导母亲就范。

其实姐已经告诉我特教学校就是以前的实验小学改造的，没有塑胶操场。母亲语塞，说路铺了很平的砖，地面很光滑。

“那更可怕啦，万一滑到就麻烦了，你也知道，我上班忙的，如果你万一摔了，可咋整呢？”故作一脸忧戚状去看鞋柜，“天哪，都没运动鞋！你这样膝盖受伤了走不动了，会给我添麻烦的。不行，必须买双运动鞋去。”我严肃地说，不容母亲置疑。

她只好乖乖跟我去买鞋。大东的鞋子物美价廉，看到一双运动鞋，肥瘦很适合母亲，九十九块。她又不想要了，说是张姨买的足力健，郭冬临做的广告，才五十多。我跟售货员说放外边，一会还回来。带她去金谷世界城，直奔足力健。三百多二百多的比比皆是，还真有一款五十多的，说是特价低端款，肥的不行，根本穿不了。母亲终于释然，听话地去买了那双试好的大东运动鞋。

我还想给她买双软皮鞋，回身看见木林森，抢先一步冲过去，跟售货员讲，给我妈报价都报零头，我正常付款，她即刻会意。结果来回都不满意，还是没买。走两步看到红蜻蜓，几款老太鞋标的一口价一百八。我慢了一步，母亲一听一百八，就不愿意试了。我赶紧把其中一个拉一边：“不管一会我妈试哪双鞋合适，你都要说就剩最后一双了，进价八十给她。当然，我一定会照付的。”售货员很诧异，随即恍然大悟。

找了双33码的，很称脚，母亲挺满意：“这个多少钱？便宜点啊，也太贵了！”

“阿姨，您运气好，这双鞋子就剩这33的卖不出去，赔钱卖给你，算你八十！”这女的挺会说的，我觉得戏做成了。

穿着新鞋回家，遇到她的老伙伴问候她，母亲高兴地指指脚上的鞋：“闺女给我买鞋去了，还一下子买了两双，真是的。”

一转头，又跟我叨叨：“咱也没还个价说七十。”我乐了：“妈呀，你不是常教导我人心不足蛇吞象嘛，咱们这是捡大便宜了呢！”

她信服地点点头：“那我放着过年穿。那两双旧的修修还能穿。”

“千万别！鞋子保质期一个月，你要使劲穿新的，穿烂人家给你换新的，不要钱。你放到过年，得，过期了，万一有啥质量问题，人家就不管啦！所以一定要穿新的。”我这回说的绝对是实话。

明天十五，天气晴朗，月儿正圆，我的谎言，也圆满了呢！

田玲写于2018年9月2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