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寄主很多天了,一直饱饱的,寄生在脏兮兮的人或动物身上,是我们跳蚤谋生的唯一办法。我喜欢寄住在人的身上,理论上人比动物吃的好,血的味道应该也更好,只要他们不洗澡,我可以永远住下去。
我从没照过镜子,据说我长得很丑,是人们说我很丑,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从没说过我丑,不过它们要忙着吸血,也没空多看我一眼。人们挺讨厌我,说我弄得他们又疼又痒,是他们的味道太吸引我好吗,酸臭污垢的气味馋得我直流口水,因为顺着那气味准能找到血,吸饱一次我可以消耗很久,不吸血的时候还能在寄主身上散散步消化。
越脏的地方就越是我的天堂,因为我对洗发水、洗衣液、洗面奶、洗洁精等一切清洁的东西过敏,水也是我的死亡之液,如果寄主有一天洗澡了,我也会被泡在充满清洁试剂的水里慢慢毒死,所以,我讨厌干净,只喜欢脏鬼。
今天我的寄主离开工地,我紧紧抓着他的头皮跟着他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挺多,从没坐过车的我要找个好位置好好看看,我一跳寄主就感觉到痒,忍不住抓头发,辛亏我左躲右闪,不然要被抓下去了。
寄主面前的座位上坐着的女人挺好看,整齐的长发红红的嘴唇,裙子下面露出的半截小腿真白,她抬头看了寄主一眼露出厌恶的表情,使劲往窗户边靠了靠。我有点紧张,她是看见我了吗?她的眼神可真好,这么小的我都能看见。她看见我的丑模样了吗?还是嫌弃我太脏了?可我的妈妈说我脏帅脏帅的啊!
左前方并排的座位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它们争论着关于狗的话题,男的说给狗喂现成的火腿肠,女的说不行,狗会因为添加剂和调料导致毛色不亮嗅觉不灵的,一定要自己在家清水煮肉做狗食,狗粮饼干营养搭配,男的抱怨不就是条狗吗,老家每家每户都养狗,都吃人的剩饭,个个身强力壮嗓门大,就该养糙点,女的反驳现在狗是伴侣动物,她待狗就像待亲人一样,就要科学喂养,吃好喝好,还要穿衣服。我真是被惊掉了下巴,都说人吃的比狗好,我才吸人的血,听这对男女的聊天,感觉我的寄主吃得还不如狗,怪不得总觉得他的血一股青菜味。
车厢里的人上上下下,熙熙攘攘,我的寄主随着人流从前门被挤到了后排,其间还有人冲他喊:“不下了往里挪一下啊,别站在那儿挡着!”真是个讨厌的人,我那寄主那么单薄的身子,能占多少地方啊,这么挤这么晃的车厢,好歹让他找到手抓的地方再挪啊,真是个性急刻薄的人,还不如我们跳蚤,我们都知道耐心等着寄主脏了才寄住呢。
车厢聊天的声音一直此起彼伏,最大声最特别的是站在后门口的一个男人,操着让人似懂非懂的外地口音,正在讲电话,因为方言实在太特别了,一听就是离这个内陆城市很远很远地方的人,所以他的一开口,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不约而同的降低了声音或停止了谈话,都在用力听这个奇怪的方言在说什么。因为跟着寄主住在工地,我大约感觉到这是一个沿海城市的人,因为工地的老板也是那样的口音,让我很熟悉,我挑挑拣拣听懂了他说的几个词,“合同、发货、销售、让利”之类的,基本判断是个生意人,以前听其他跳蚤说过,沿海城市的人很聪明很会做生意,有钱也吃得好,血的味道应该不错,但是太爱干净,不适合我们寄住。
车子突然猛地刹车,司机破口大骂,原来有辆电动车横穿马路,差点撞到,车上的乘客一下子被甩得往前一栽,我的寄主没抓稳,一头撞到前面的大妈身上,大妈手里的塑料袋被扯破了,袋子里装着的三个梨有两个掉在了脚下,还有一个的柄挂在袋子上摇摇欲坠,大妈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我的寄主一眼,寄主吓得赶紧道歉,蹲下来帮忙捡梨,大妈厌恶的推开寄主的手,嘴里嘟囔着:“脏兮兮的别动。”寄主尴尬的站起身来,默默的把座位把手抓的更紧了。旁边的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默然的该聊天聊天,该看手机看手机,真是让我很生气,还好是司机刹车导致的麻烦,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骂我的寄主,帮忙捡东西还嫌弃,哼,你不爱脏宝宝,我爱。
估计快到站了吧,寄主慢慢往后门挪,遇到有挡着的人跟人家说“麻烦让一让”,声音太小还得再说一遍,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后门站着一个胖子,夹着小皮包,带着金链子,虽然说我只是一只跳蚤,但寄生在工人身上也是见过世面的,这种夹皮包的人多都是有钱人,能坐公交的,都是抠门的有钱人。
车子到站了,寄主和胖子一起下了车,很巧啊,他们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但是他们没说话,我想他们肯定不认识,寄主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认识那种有钱人吧。走到街尽头,胖子拐过一个弯走进一个工地,寄主随着也进了那个工地,工地看门的人拦住了寄主,问他干什么,寄主怯生生的说“找钱老板”,看门人突然喊住了胖子,原来他就是钱老板,果然寄主这个身份是不会认识有钱人的。
寄主走到钱老板面前,说了一些工伤、药费之类的话,听着来龙去脉应该是寄主的爸爸在工地干活工伤,钱老板不发工钱不出药费之类的,寄主苦苦哀求,钱老板只是一句“没钱,别再烦我”,外加一句“不行你就去告吧”,寄主苦求了许久没有结果,突然跪下了,我狠狠揪着他的头发,想把他揪起来,我们跳蚤喜欢脏鬼,可不喜欢软骨头鬼,这样的血太没能量。我的力量完全不足以让寄主引起重视,看着寄主跪着扯钱老板的腿,我那个气啊,钱老板那个气啊,大喊看门人把寄主拉走,轰出去。
做了这么久的跳蚤,吸了那么多的血,可从没吸过干净人的血,眼前这个胖子钱老板,一定吃的很好,血的味道也一定很好。我喜欢脏鬼,因为脏鬼供养我,跟寄主这么久,你要是伤害了他我去哪里找第二个脏鬼,所以我决定吸钱老板的血,给他个教训,也替寄主出出气。在拉扯推搡的空档,我猛地一跃,从寄主身上跳到钱老板头上,狠狠的把刺吸扎入他的头皮,用力吸了一大口血。
“呸呸呸,太难喝了,吃得这么好的有钱人,血怎么比一个青菜味的脏鬼还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