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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天摇地动
韦皋与薛涛急忙往城楼上跑去,抬眼望去,吐蕃已经在清溪关前列阵了,阵前一排的吐蕃刀斧手,手中大刀寒光闪闪,一队百余人的唐军兵士,全都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高大魁梧的正是韦皋的亲兵头领,阿拾齐是也!
韦皋急忙问道:“阿拾齐如何会被敌所擒?”
薛涛难过的低下了头来,神情焦虑万分,“都是怨我!昨夜在瓮城激战,我将弓箭手全部派去瓮城防御,只是吐蕃蛮子使唤了牛角冲车,将那翁城一下轰开,阿拾齐他们弓箭殆尽,只能与敌肉搏。他们寡不敌众,这才叫蛮子们给擒了去的!我真是罪该万死!”
韦皋摆了摆手,正要安慰两句,那吐蕃阵前跑出一匹战马来了,马上的人大声喝道:“城里的人听着,如若继续顽抗,这数百唐军兵士顷刻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说罢,这人不住的狞笑了起来。
这人虽然离得有些远,韦皋却看的分外明白,这人竟然是吐蕃国师,在蜀山天孤崖焚毁木栈道的罪魁祸首!更是自己前世千方百计要找寻的杀父仇人——目毕湿!
此人就在眼前!还要再施暴行!
韦皋胸中一腔热血涌动,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了,不由的大声喝道:“目毕湿!你个贼人!害我吐谷浑一族险遭灭门之祸!杀我义父慕容坤的奸险小人!又断我蜀山木栈道,害我奉义军白白死伤了数千精锐!我要你碎尸万段!”
听了这话,那目毕湿愣了一下,一会儿又狞笑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鹤鸣山上的小杂种!如今正好!杀了你正好斩草除根!”
韦皋听了这话,更是勃然大怒:“你有本事朝我来!何必与手无寸铁的兵士们计较!”
目毕湿听了更是大笑不止,只听他喝了一句:“来人,将这一干人等都给我乱刀砍死!”
后面的吐蕃刀斧手听了号令,纷纷上前,有些唐军兵士犹自挣扎不休,却被数个刀斧手一把按住,乱刀加身,直看得血肉横飞,那阿拾齐跪在那里却是大声喊道:“少主!我阿拾齐今生不能侍奉您了!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吧!保重!”后面的刀斧手一刀落下,阿拾齐的头颅被掀飞了出去,脖颈上断口鲜血狂喷,那尸身立了许久,方才重重倒下!
这一幕,直教韦皋看了睚眦尽裂,大声怒吼道:“目毕湿!我要你偿命!”他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下便从城楼上跳了下去,那门口正有一匹青海骢,他落在马上,刀背一甩,战马受痛,狂奔而出。
目毕湿冷冷笑道:“快来!快来!正要取你狗命呢!”
韦皋不管不顾,将胯下战马驱策的如同电光一般,他见目毕湿有些大意,急忙从背上取下长弓,瞬间弯弓搭箭,运气蓄力,一下便射出一箭,那箭力道强劲,来势迅猛,直往目毕湿的面门飞去!
只见这目毕湿将大手凌空一抓,转眼便将那来箭牢牢的抓在手中,韦皋这一箭是使出了“百尺夺魂箭”的架子,聚全力而发,穿云破空而来,却教目毕湿一下便给化解了!
见那目毕湿一幅嘲笑的神情,韦皋勃然大怒,更是将胯下的马儿赶得飞快,一心只想手刃仇敌!
目毕湿却将战马骑回本阵,回头看了看独自一人冲杀过来的韦皋,笑着喊道:“骑兵进攻!给我乱刀砍死这贼子!”
战鼓疯狂涌动,吐蕃前军的刀牌手纷纷分开盾牌,一队一队的全副武装的骑兵冲了出来,一下便将韦皋围在正中。韦皋手起刀落,左砍右劈,与那些吐蕃骑兵混战一团,真个是杀的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这一幕,教城楼上的薛涛看了,真是又气又恼,气的是堂堂的西川之主不知自爱,擅自出击,恼的是如今韦皋被团团围困,她不知该如何救他,但只愣了片刻,她把心一横,大声命令道:“骑兵随我应敌!一定要救出大人!”说罢,她带头冲了下去,抢了一匹战马,翻身上去便大喝道:“快快打开城门!”
清溪关城门一开,薛涛立即冲了出去,后面良马等人已经上马,便紧随其后,三百余唐军骑兵一同往敌阵撞去!
只看到薛涛领着骑兵,却绕过了吐蕃骑兵的乱阵,如同一支利剑一般,猛的插入敌阵中军之中。薛涛没有手上功夫,心里是如明镜似地,她知道要救韦皋只有一法,就是围魏救赵!于是她冲的非常迅猛,直接往敌军刀牌手一方冲去,良马等人紧随其后,那些吐蕃刀牌手方才放出骑兵,都有些松懈,还未将木牌立好,一员唐军小将居然敢直接冲击中军,把他们都给吓呆了,薛涛趁机冲破中军的第一道防线,又往那论莽热的大帐冲去,那论莽热方才还在看热闹,如今却被人看热闹,真是又惊又怕,乱喊起来:“快快拦住那唐将!快快救驾!”
薛涛已经杀至面前了,只见她突然弃了战马,落到地上,随手捡了一把藏刀,施展开“奇门术藏”的诡异玄妙的步法来,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撞开了论莽热的护卫,正要将论莽热当场格杀之时,那目毕湿又冲了出来,一剑就荡开了薛涛的攻击!
薛涛一击未中,立即被敌众团团围困,方才那些围住韦皋的吐蕃骑兵见自家中军被冲破,也是阵脚大乱,纷纷回马前去救驾,韦皋一下子就脱离了重围,可是他看得分外明白,薛涛为了救他,已经舍身撞入敌军中军,现下远远望去,那里唐军骑兵正与敌众厮杀一团!
薛涛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能让一个女子为他深陷重围呢!韦皋也是把心一横,转身又杀入敌阵之中,他不断冲击,好不容易看到了乱军之中薛涛的身影,他知薛涛不会手上功夫,见她落下马来,施展了“奇门术藏”的步法来,一击未能得手,便只有徒求自保,那些吐蕃兵士不断的涌来,只一会儿,便将薛涛围在一个小圈之中,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了!
突然间,只闻唰的一声裂空之声,韦皋单骑猛的跃了进来,单手一捞,将薛涛一把就捞上马背!
他胯下战马来势凶猛,一下便将面前的十数个吐蕃蛮子给撞飞了,乱军之中,他难以辨认方向,只是左冲右突,一心想要冲出重围。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奋勇冲杀,终于冲了出来,回头看去,那些吐蕃骑兵却紧紧追了过来,他赶紧将战马催得更快,更快,一心只想往前,往前!
薛涛紧紧搂着韦皋后背,猛的吐出一口血来,韦皋急忙问道:“洪度!你受伤了吗?伤的厉害吗?”
薛涛苦笑道:“没事,别担心我,就是方才被撞的厉害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擦去嘴边的污血,听了这话!韦皋心中略安,只想快些往前逃离,可是他越跑越是觉得不对,怎的竟然是往上跑去,他回头一看,暗道:坏了!方才胡乱跑!竟然跑错了方向!
他们不仅没有向着清溪关跑,反而是朝着清溪峡跑,而且一不留神,竟然上了清溪峡六座山崖之一的云峰断崖,如今后面是数千的追兵,前方已是死路一条!
他心中悔恨不已,破口自责道:“洪度!我真是该死!竟然跑错了,咱们上了断崖!前面是死路一条了!”
薛涛却毫无责怪之意,只是紧紧搂着韦皋,呐呐道:“城武!我真想与你就这样跑下去!永远不要停!”
韦皋焦虑万分不明所以,只随口问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薛涛微微一滞,柔声问道:“城武,你知道师叔公李一白给我的遗愿是什么么?”
韦皋正快马奋力往前,呐呐应道:“我师叔公有遗愿吗?那是什么?”
薛涛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只听她缓缓答道:“他要我......与你结为......秦晋之好......”
这话一出口,轰然一下便撞开了韦皋的心房!
他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心中暗道:洪度要与我结为夫妻,这可如何是好?
我已有了箫儿,怎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可是,洪度为我舍身忘死,在南诏为我心甘情愿被野蜂乱蛰,险些毁了容貌,此次清溪关大战,她一个女子受命前来,以疲弱之师力抗吐蕃五万余众,更是不知经历多少苦难,她一个女子,不为财,不为权,难道竟然都是为了我?!
这一番真情,教我如何消受?
韦皋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薛涛却缓缓说道:“我一个卑贱女子,怎敢有此奢望?那玉箫娘子出身名门,乃是大家闺秀,我只愿......只愿.......在这战马之上,与你跑上一段......这个中滋味,我已心满意足......”说罢,她眼眶之中已饱含热泪,那泪水如同洪水决堤,一下冲破了心中最后的防线!
这番话语深情哀怨,也一下冲进了韦皋的心中,只听韦皋苦笑道:“洪度,你待我很好,我心中了然,只是我这心里已经有了箫儿,容不下第二个人,我对不起你......”
听了这话,薛涛早已是个泪人了,她只盼着这马不要停,不要停,让她能多抱紧心上人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可是,青海骢突然狂嘶起来,猛然停下,薛涛睁眼一看,青海骢足下,已是万丈深渊!
薛涛整个人都呆住了,韦皋下了马来,将薛涛抱了下来,两人回头望去,那数千的吐蕃骑兵已经杀至眼前,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唯死而已,突然,吐蕃骑兵分开,一个熟人骑马走了出来,大笑道:“韦皋,不想你竟然是慕容黑乞,不管你易容术如何了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来人正是目毕湿!
韦皋盯着仇人,早已无半分言语,薛涛却冷冷问道:“目毕湿,我母亲柳白山是否为你指使之人所杀!”
目毕湿大笑道:“正是!只是可惜那‘奇门术藏’未能到手!可惜可惜!”
“目毕湿!”薛涛吼道:“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你陪葬!”
目毕湿笑道:“有本事,你就来杀吧!”
薛涛取下马上的长弓,韦皋却一把抢过来,冷冷说道:“让我来吧!”他将长弓缓缓拉开,搭上利箭,运气数遍,一下便施展开“回风流雪”的步法来,身形不断旋转,蓄力不止,待到韦皋将劲力蓄至巅峰,大喝一声,突然全力射出一箭,这一箭,饱含了多少的血泪辛酸,多少的深仇大恨,如同地狱招魂的恶鬼一般,电光环绕,直往目毕湿射去。
“雕虫小技!”目毕湿正要故技重施之时,突然间足下地动山摇,他身子猛的一晃,竟然抓了个空!
利箭从其指缝中穿过,一下便击穿了他的脑壳!
他双目圆睁浑身颤抖,完全无法相信这残酷的事实,但浑浊的脑浆顷刻间迸射而出,这恶贯满盈之人轰然倒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震啦!”
吐蕃骑兵慌乱不已,有些头脑清醒的却还大叫道:“国师被他们杀了,咱们一同上,将他们乱刀分尸!”
韦皋心中惊诧不已,没想到此时此刻,蜀中竟然地震了!
断崖之上石块飞溅,薛涛一把抱住韦皋,将脸紧紧贴在他滚烫的胸前,喃喃自语道:“城武!如今大难临头!我只愿与你共赴黄泉,不知你可愿意?”
手刃了仇敌,韦皋心中释然,如今又是天灾人祸,他把心一横,柔声答道:“洪度!你一番真情予我,教我如何报答得了?”
两人都是泪流满面,薛涛缓缓抬起头来,深情地凝视着韦皋,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口中一阵温香柔腻,韦皋心里的防线顿时崩塌!
他只道再无生机,心下决然,也将薛涛紧紧抱住,一时之间,两人深情相吻……待到分开之时,薛涛朱唇微微一颤,苦笑道:“城武,今生我心愿已了,我先走一步了......”她毅然转身,往断崖猛的一跃。
这一幕,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如此刻骨铭心!
韦皋突然想起了前世仍是阿奴之时,与真儿在鹤鸣山崖立下誓言,两人天地为媒相约白首,竟然也是如此这般!
他心下骇然,不由自主就施展开“回风流雪”来,一把扯住薛涛的手臂,正要以回旋之力将她拉回,可薛涛竟然以“奇门术藏”诡异劲力往前,一时竟然扯不回来,韦皋心中悔恨万分,仰天嘶喊道:“贼老天!你开开眼吧——”
正在这危急时刻,突然又一阵强震,直把周围的所有人都震得东倒西歪,韦皋趁势将薛涛一把扯回,紧紧搂在怀中。但见周围乱石横飞地气腾腾,吐蕃军阵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兵士慌不择路四下逃窜,不少人一失足都纷纷滑落山崖,随着尖利的惨呼攸地消失于云雾之中。
韦皋尚在愣神,只感到身子猛地一晃,他抱紧薛涛急忙稳住身形,却见眼前景物缓缓歪倒,紧忙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了更令人惊异的一幕!
随着“轰隆”数声巨响,他们足下断崖竟从半山断裂,斜倒下去,韦皋身形疾坠,但却死不撒手,将薛涛紧紧搂在怀中。
眼见片刻之际,两人便要葬身在这旷世天灾之中了。
就在此时,突然又传来一声尖锐又古怪的摩擦声,两人身形急急滑落之际却猛地一滞,韦皋往四周扫视一眼,却见周围山石嶙峋云气缥缈,转眼间已换了另一副光景,两人感到足下坚实无比,似乎方才并未滑落山崖,顿觉惊愕万分。
韦皋拨开云雾细细一看,顿时心中狂喜。
原来此地是距离二十余丈的另一处山崖,他们二人原来所处的山崖地势最高,半山崩裂之时斜倒在这处山崖上,将原本无处可逃的死路,硬生生地搭出了一座桥。
而足下山崖石道蜿蜒,直通清溪关,正是一条千载难逢的生路!
韦皋喟然长叹:“贼老天!你竟然真的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