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乐愣愣地坐在幻仪轩长廊边的石凳上盯着天空。
今天没有阳光,太阳被阴沉沉的云赶走了,天气也变得阴冷潮湿起来。现在正值初春,院里的残雪混杂着肮脏的泥土,将院子里即将冒出头的野花染黑了。
“公主快进屋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仔细听还会听出声音里的疲惫和心疼。
“胡嬷嬷,你说春天都来了,咱们这幻仪轩怎么还毫无生气呢?”李平乐未动,看着自己破落不堪的宫殿大院似是喃喃自语道。
那胡嬷嬷偷偷地用手帕抹了抹眼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应该充满青春洋溢的气息,可自己的公主,整日穿着已洗褪了色的衣裙坐在屋檐下看天,浑身被一股忧郁笼罩。
“快了公主,很快我们院子就会有生机了。”胡嬷嬷强忍着哭腔,安慰的说道。
“嗯。”李平乐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屋子里。她不想看见胡嬷嬷哭,她怕自己也忍不住。
她不能哭的,自己的尊严容不得她流泪。
晚上,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幻仪轩的瓦片早已干裂,终于不堪大雨的击打,房子开始漏水。
雨水打湿了李平乐的被子,胡嬷嬷打算把自己的屋子让给李平乐。但李平乐无力地摆了摆手,和胡嬷嬷一起睡在同一个榻上。
半夜,外面的雷轰隆隆的响着,李平乐禁不住的颤抖着,胡嬷嬷累着了,并未被这雷声吵醒。看着外面忽明忽暗,还有树叶沙沙地响声,李平乐想起了母妃。
自己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已经被两个太监勒死的时候,她那总是轻声细语说话的娘亲被自己深爱的人亲手赐死。她还记得自己颤颤巍巍的跑去找父王时,他的怀里还抱着淑妃,那个经常挑衅母妃的女人。
见她过来,她的亲父王怒视着她,说道:你母妃不守贞操,但朕念及与她多年的感情,赐她全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淑妃陷害母妃的,她认识那个诬陷母妃的男人,是淑妃的侍卫。
她正想说,淑妃在一旁娇娇地开口了:也不知惠妃是何时开始偷情的呢?若是早就...
这话一出,她的父皇立刻召了太医进来,将自己控制住便开始验亲。还好,她被证明了不是私生的。
她被要求守着佛堂三年,理由是为她那不知廉耻的母亲赎罪。期间只有胡嬷嬷与桂嬷嬷来偷偷为自己送过些好饭,那些人送的都是馊的。
等她再出来时,自己的外祖家已经分家了,娘亲所在的大房与二房财产平分。他们都和自己和母妃断了关系,只有外祖母外祖父和大舅舅还愿意与自己有关系。
可在去年,大舅舅在边境战败,脚筋被白凤国将士挑断,以此来挑衅庆元国。
皇帝知道后,竟降罪与舅舅云慎,将云家贬为庶民,而二房则庆幸自己的分家。
想着这些,李平乐感觉自己的腿又开始疼了,便披上外袍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
雨天她那条瘸了的腿总是会疼的,那是她父皇命人打的,为的是教训自己的跋扈。
明明不是宫女说的那样的,他总是不愿意听别人解释,她和她娘都是一样。
外面雨已经开始变小了,院子里石子路上的污泥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这座皇城的污秽得需多大的雨水才能洗涤干净呢?
一夜无梦,李平乐将被雨水打湿的木凳移进雨淋不到的地方,看着昏暗的天空,等着云散雾开,等着阳光再次袭来。
或许是黑夜太过漫长,也或许是睡意又涌了上来,她不知不觉的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朦胧间,感受到被人抱起来,她努力睁开眼,只依稀看清了轮廓,便再度睡着了。
可能...是佛祖看她在外面睡觉太可怜了吧!
她是在胡嬷嬷的榻上醒来的,昨晚上的一切好像是个梦。
“公主你醒了?”胡嬷嬷已经收拾好了,正端着洗脸水进来。
“外面还在下雨吗?”李平乐缓缓起身,接受着胡嬷嬷的服侍。当她把手伸进洗手盆时,刺骨的寒冷冻得她一激灵。幻仪轩早就不被提供炭火了,她竟一时忘了。
胡嬷嬷连忙拿来手帕,为李平乐擦干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块桂花糖,那是她以前最爱吃的东西,甜甜的,香香的。
现在她反而不喜了,太甜了。但她还是接过了,胡嬷嬷原先就没有多少俸禄,这块桂花糖很珍贵。
“公主,外面天晴了,咱们院子里的花有些也开了,有的还长在墙缝里呢。”胡嬷嬷收拾完饭菜后便兴致勃勃的说道。
“嗯,出去看看。”听着胡嬷嬷开心的语气,自己仅存一丝的开心也被勾了起来,便由胡嬷嬷扶着出了屋子。
一阵雨后清香袭来,蓝蓝的天上还隐约可见彩虹。李平乐看着院子里零星的名花,那是母妃曾养的过许多,现在就剩下几束在那苟延残喘了。
野花倒是不少,开在个个能容身的地方,甚至还有的开在石子路的夹缝中。
院里的梨树也开花了,雪白雪白的,掉落在地上的被泥染成了黑色。
唉,可惜了。
李平乐看着院内总算是有些生机了,心里也好受了些,姣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她遗传了她娘亲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
胡嬷嬷看见李平乐高兴了,便也开心的忙活起来,将李平乐昨晚打湿的被褥拿出来晒晒。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李平乐依旧坐在凳子上,笑眼盈盈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然而,总是有些人愿意打破这份宁静。
看着呼啦啦从宫门口进来的人,李平乐平静的站了起来。感受着这些人眼中多样的神情,她懒得去管,便说道:“何事?”
有多久,她的幻仪轩没有人来过了。
领头的那个嬷嬷叫桂兰,和死去的桂嬷嬷一个名字。只不过她与桂嬷嬷不同,桂嬷嬷总是愿意笑,是那种哈哈哈哈的大声笑,很阳光。
眼前的这个身形臃肿的嬷嬷,眼中盛满的确是满满的势利。只见她扯着尖的刺耳嗓门说道:“陛下吩咐,明日是陛下生辰,举国欢庆,宫里有宫宴,必须所有人都参加。”
之后便让身后的人把明儿个的衣服,发簪扔到李平乐屋子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李平乐看着已经被他们踩脏的院子,泥泞的地上脚印错综,原本盛开茂盛的小野花也没能躲过,被他们踩得花瓣散落,一副破败样子。
李平乐没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