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六十七章
深山掘洞挖燃煤
浑身破洞一嘴灰
我感觉我是被五叔拖着走，不知走了多久，五叔说睁开眼睛来。我一看果然离开了断魂崖险地，回头便是两眼开阔，离那青烟飘逸处很近，只见白雪皑皑中兀立十几个人字形的茅草棚子，有人影晃动。五叔说到了，我心说：咋这么快就到了？早知如此就不该一路走一路后悔了。
当我看到煤厂的时候，既惊讶又失望，煤炭厂怎么就是这般荒凉模样？只见苍茫的大山里横生一个坝子，岩壁上掏了个一人高的黑洞，那洞就是煤窑。从黑洞里钻出一个单衣破裤的汉子，他头裹黑帕子，一个灯壶插头上，风一吹，灯就熄灭了。
那汉子一脸煤灰蒙面，只看得见红唇白牙，白眼包围黑眼珠子，额上擦破皮肉的伤疤已结痂，破衣裤里露一团白肉；他背后拖着一条竹篾编织的拖子，拖子里满装黑亮的炭块，他身子前倾双手趴地，伸直两腿吃力地拉着拖子挪动到坝子中，憋一口气，把拖子翻过来，煤块就倒在地上。白雪覆盖的空地上，就多了一个小山丘。我数着坝子上有积雪和没积雪覆盖的小山丘，数百个或千个山丘，如星星般密密麻麻，我哪数得清啊。
他倒完煤块，把铁钩子扣在拖子上，大喊：“狗日的黄老板，拿签子啊。”
一个身穿老毛蓝布夹袄，近三十岁的男人戴个黑色的遮耳棉帽，手里提一串烙有印记的竹签，快步跑出棚子，嘴里应着：“来了来了，狗日的张大麻子今天能干哦，都出了十二个煤炭。”就取出一根竹签，扔给那个叫张大麻子的汉子，又冲我五叔笑笑。
五叔也对黄老板笑笑，解开鞋子上裹满泥浆雪屑的草绳，跺跺鞋上的雪屑泥巴，用鞋尖踢踢煤块，说：“黄老板，该你发财了，这煤才是最好的。”
黄老板把我们让进窝棚里，棚子宽敞高大，正中地上挖个坑，四周嵌几块麻砂石，烧一堆炭火，我从未见过的大火堆，钵子大的煤块垒成一个宝塔，火苗子就在煤块的缝隙里蹿出来，把整个棚子里烤得热烘烘的。
火堆旁是一个大石盆，石盆里荡漾着半盆清水，说是用作煤窑工人洗澡。我想，虽然火堆旁暖和，但这水肯定是冰冷的，人敢坐在石盆里洗冷水澡么？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伸手摸摸石盆里的水，差点冻掉我的手指头。我想，人若坐在这样的冰水里洗澡，岂不把卵蛋子冻落？
我们坐在棚子里的木棒子床上，脱了棉衣，听大人们谈生意。那黄老板并不是奸商，好像跟五叔很熟，对我爹和我都很客气，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微笑，有着读书人的斯文气质，说话时，眼睛里就会吐出亮灼的火苗。我爹问他：“黄老板，我们要在年前烧一窑钢炭，你的煤块质量还是不错的。我们要五十个煤炭，你是不是在价格上给我们便宜些？”
那黄老板真是个爽快人，嘿嘿一笑：“五十个煤炭咋个烧啊？给你一百个吧。”
我爹嗫嚅着嘴唇好半天，羞得满脸通红，终于鼓起勇气说：“黄老板，我们只有五十个煤炭的头钱。”
那黄老板却哈哈一笑：“没问题，我给你们一百个煤炭，卖了焦煤给我钱也行。”
我爹看看我五叔，再看看黄老板。
五叔拍拍我爹的肩膀，轻声说：“黄老板这人心好，我们就要一百个煤炭吧。”
我爹感动得差点流泪，就从煤担里拿出一棵大白菜，要送给黄老板。那黄老板推回我爹手里那颗鲜嫩的大白菜，客客气气说：“兄弟，你们不容易啊，我哪敢要你的菜？你们自己去选百个煤炭吧，争取年前卖完，多挣点钱好回家过年。”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