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该我上场了。大厅里一片欢呼,我有些紧张。虽然这一段话我已经准备了好久,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但此刻竟然感觉连张嘴都有些困难。
不注意脚下台阶,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旁魁梧高大的儿子紧一步伸手,几乎是把我拎了起来。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
今天是儿子大喜的日子,这是人一生任务的大项目。我心里百般滋味,如潮涨潮落。
(二)
今天我要娶媳妇了。父亲执意将婚宴与典礼选在小城中最好的一家,其实我不觉得一定要这么铺张。
奶奶总说父亲年少时吃了不少的苦,让我要乖要听话。我都一一做到了。学习刻苦努力,顺利升学与就业,不仅继承了老靳家艰苦朴素、自力更生的优良传统,而且基因突变,一改老祖宗短小精干的身段,长很是高大帅气,以至于父亲母亲都经常望着我出神,大概是又意外又得意吧!
(三)
当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我的时候,我听到一段自然贴切的话从四面八方流出来,声音虽苍老单薄,但情真意切,那是我的致辞。这辈子没能当演员也是有些遗憾。
来宾们纷纷鼓掌,我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一生所有的辛苦与努力,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四)
父亲是个矮个子,长相一般。当他渐渐老去,身上有了太多岁月的痕迹。皱纹布满了他的略显苍白的面庞,小小的眼睛,眼皮终日耷拉着,短短的脖颈似乎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感觉整个头都栽在了肩膀上,稀黄的头发认真地摆在头顶,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但父亲是个聪明人,爷爷早逝,他独自担当,虽吃了不少的苦,却终于将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模有样。
(五)
该接受新人的跪拜了。坐在台中央,主持人的嘴开开合合,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去。
眼前的儿子那张脸越来越模糊,却幻化一张我此生最不想见的一个人,我的恨意突然涌了上来。
(六)
该给父母行礼了。只见他们面含笑意,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和新娘。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忆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在打自己耳光,母亲坐在炕边。那时候的母亲,却是个美人,灯光下的她更添了几分冷艳。我不敢出声,装睡,后来就真睡着了。
第二天,父亲承担了家里所有的活儿,他发誓以后再不喝酒了。
(七)
这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我却有些坐立不安。此刻聚光灯打在我的身上,耀眼而夺目。我看到一束束的光如宝剑直刺过来,空气中的尘埃不安分地浮动,不由得腿又软了几分,屁股又往下沉了沉,幸亏有椅子支撑!
心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生疼。
(八)
我们一起敬父母酒。父亲端起酒杯,讨好地对母亲说,老婆子,今天得开戒哈!母亲脸含笑意,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说意思一下就行了!
父亲没有理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九)
久违的酒,穿过百折的肠,燃起浓浓的火。
我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收到身边的她紧张的眼神,一丝厌恶不小心流了出来。心里默念着要冷静,不能给老靳家丢脸,我微笑着抬起头。
(十)
礼成。
我听见所有的人在说,这孩子是老靳家的骄傲!
结束
众人纷纷散场,聚光灯还不停地转着圈,漫天的尘埃也在空中飘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