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住着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善良乐观,孩子们都喜欢跟他们打招呼闹着玩,用孩子们的话来说:“你看,别的爷爷奶奶走路都颤颤巍巍,有的拄拐杖,有的坐轮椅,这家的爷爷奶奶就不一样,走路跟我们小孩子一样笔直笔直的,还教我们跳舞做游戏,可好啦。”
不仅孩子,就连住在这个单元的大人们都喜欢这对老夫妻,从心底尊敬他们,因为这对退休了的老夫妻每天都把楼梯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年如一日,谁家小两口吵架了,只要这对老夫妻手牵着手往跟前一站,这小两口就会自觉地闭了嘴,并愧疚地低下了头。
这对老夫妻的孩子们都在国外,可是他们拒绝去任何一个孩子家,他们常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这些当然都是我听来的,我搬来这个小区不长时间,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对老夫妻的感人事迹,居委会的大妈更是崇拜得无以复加,我来的第一天就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你真有福气呀,他们就住在你楼下,你走路说话要轻点声,毕竟他们年龄大了呀。”
哼,毕竟道听途说,我不置可否。那天,我心情很坏,觉得世界除了灰色再无其他色彩。拎着一只大皮箱站在瑟瑟秋风里,风卷起我的长发扑在我的脸上,纠缠着我的脖子,让我再次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海誓山盟的爱人欺骗了我,为了他,我背井离乡,原以为幸福就此打住。可惜只不过短短二年,一张照片就残酷地摆在我的面前,照片上,正值夏季,我的爱人赤裸着上身,怀里紧紧拥着他的初恋女友,那件我买的他最喜欢的衬衣就裹在她的身上,衬衣下,她如雪的肌肤隐约可见。透过照片,我似乎看见她如蛇般缠结在他的身上,娇喘的气息撩拨着他的耳垂,并朝我挑衅地吐着信子。
我简单的知道一些他俩的故事,无非是郎有情妾无意,但我不明白的是在妾转意后郎依然会这么有情。那么,我算什么,是郎的一个驿站?如真是这样,那此郎还不如中山狼。换成我,自不会这样。我讨厌藕断丝连更讨厌欺骗,如负我,绝不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只是“相忘于江湖”,当你是陌生人,决绝转身,即便他日狭路相逢,想必都不会望上一眼。
我把我准备离开的消息告诉了“相逢一笑”,他是我QQ里唯一的陌生人,加入他只因他在敲门时说:“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上一盏灯,我爱倾听转动的秒针。”不知道是王菲空灵的歌声打动了我,还是这一句歌词,总之,他成了我QQ里唯一的陌生人。
因为陌生,所以不设防。我向他倾诉我的患得患失。仿佛我如一团乱麻,他是这团乱麻的线头,一点一点地理顺,但理顺的同时,也一点一点地将我抽空。他的回言总是歌词,飘忽、凄婉的歌词,我猜“相逢一笑”是一个感性的男人。
“为了爱尝尽了春去秋来,缘份谢花盛开都是应该,路恒长夜末央人孤单,星微亮去无返人世片段。”我敲打着键盘向他告别。灰色的头像抖动起来,依旧是一句歌词,“放爱一条生路,别再执迷不悟,带走你的自由和我的祝福离开,别再作茧自缚。”
伤心的回忆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我使劲地摇头再摇头。不如下楼转转吧,搬来有些日子了,除了买必须的物品时下楼、说话。基本上,我静默的如一面墙。
走到楼道口时,正碰到楼下那对老夫妻出门。于是我站住,先让那对老夫妻过,第一次,我仔细打量两人。他们手挽着手,以至在过楼道口时有点拥挤,他们都侧着身体,但手并没有松开。我跟在后面出了楼道口,他们一起转过身来道谢,解释说:“因为我们牵手的时候不多了,所以一刻也不想分开。”
心如雷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击得我站不稳脚,我踉跄地返回出租房,打开电脑想向“相逢一笑”倾诉。
电脑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想不到吧,我就是你那个郎的无情妾,在经历了纸醉金迷后我依然只身一人,带着宫颈癌的诊断证明,我找不到一个哭诉的怀抱。我相信他的爱还保留我的脚印,期待时间倒流而归零,所以……,想必你对一个将死之人不会抱恨吧。借用完毕,现原物奉还,请查收。”
清明,小雨。我们站在郊外的墓园,我木然地看着他清着四周的杂草,手机音乐响起,他没有接,音乐执拗地唱:旧时花开 ,此时花落 ,一百次悲喜只不过是一声叹息 ,今生别离 ,来世相聚 ,一万句珍重只不过是热泪一滴。
天很冷,我将左手递给他,由他紧紧握着,习惯走他右边的我也习惯地将左手交给他。体温的传递让我痉挛的心逐渐平静,转身离开时,我们没有松开手。我的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张开时一张纸条飘落,很快被风吹飞了,纸条上的内容只有我知道:乳腺癌糜烂性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