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遇到一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你们以前真的遇到过,而你欠了他很多,只是到了需要彼此忘记的时候……就忘记了。
记得,对他好一点。
望远镜中的大海,清晰而又辽远;夕阳的余晖将大海染成了漂亮的枫叶红;耳畔是海浪的交响乐,成群的海鸥在欢愉的乐曲中起舞、欢唱。
拿着望远镜的女孩站在劲劲海风中专注地望着大海,忽然一个灯塔出现在海天交界的地方,随着快速的移动,女孩发现那是一个人,十分神奇,像由那轮美丽的落日诞生而出。紧接着,成群的蓝鲸从海天一线的地方跃出,跟随着那个人,就像簇拥着无尚尊崇的王。
令人惊叹是那个从大海深处而来的人不是踩着滑板,而是矗立在一头庞然大物上——蓝鲸。
骑着蓝鲸的人踏海而来,千万海浪滚滚翻腾,宛如马蹄踏出的万里黄沙,壮丽的大海因他的出现而光辉万丈。
女孩杏仁般的眼睛睁的斗圆,她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忽然一阵海风迎面刮来,经历了令人窒息的缺氧之后,苏慕文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口的喘气,一头的冷汗津津。
拉开水蓝色的窗帘,明亮的天光照亮苏木文瘦瘦的小脸。看了一眼表,已经六点十分,她跳下床跑去卫生间洗漱。
之后,苏木文背着书包慌张地出门,提着饭盒却忘记了带钱,她又返回家,拉开剥了色的木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碎花小布袋,里面装着折叠整齐的纸币,一元居多,鲜少有十元的。她将布袋放在校服口袋中,又小心翼翼地拉上口袋的拉链,这样才会觉得安心。
走在狭窄的巷子中,随处可见两边成排的房子的窗外挂着的内衣内裤,还有小孩子的尿布,花花绿绿的,就像缤纷的彩旗。沿街便是摆在自家门口的早餐摊,有卖油条的、豆腐脑的、鲜肉包子的。
在这初秋清冷的清晨,这条小巷充满了温暖,每天早上出门,苏木文都会深深地吸气,将食物的香味吸入鼻子,会产生饱餐过后的愉悦。每当这时,苏木文都会告诉自己:“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木文,来来来。”巷口的安爷爷边搬着蒸笼,边扯着嗓子叫苏木文。
“安爷爷,我赶时间。”苏木文远远地立着,一副作势要逃的样子。
安爷爷见状,放下蒸笼,就装了三个包子大步朝她走来,苏木文想要拔腿就跑,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婉儿,前两天,婉儿说想吃包子,苏木文觉得在街上买包子有点贵,打算蒸些包子,苦于这两天学校活动太多,时间又紧,她就耽搁了。想着想着,安爷爷就临近苏木文:“拿着。看你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安爷爷,给钱。”苏木文立马从布袋中拿出钱塞到安爷爷手中就提着包子跑了。
“你这孩子,给我回来,我说要钱了吗?”安爷爷喊着追了一段路,见她已经穿过马路跑到对面才无奈的停下步子。
“这孩子跟她爸爸一个臭德行,倔的很。”安爷爷边嘟囔着回到包子摊。买包子的两个街坊问道:“木文的爸爸还是没有信儿吗?”
安爷爷叹着气,边装包子边说道:“听说派出所那边都定性为失踪人口了。这两孩子也怪可怜的,你看婉儿八成也是早晚的事。大的吧,走个路我都怕被风吹倒,现在要担着这么大的事儿,我可怜她们,每次给木文包子,她都给钱,这两天倒是好,看着我都跟见着老虎似的躲着走。”
苏木文一口气跑到医院,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她爬上住院部三楼,在进病房之前,刻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深吸几口气,勉强能压住粗重的喘息。
“婉儿。看姐姐今天给你带什么了?肉包子喔。”一走进病房,苏木文绽开充满生气的笑容。
病床上的小女孩子将手指放在唇边,朝苏木文做嘘的姿势:“爷爷正在将故事哩。”她充满神秘地小声说道,生怕打扰旁边的辉爷爷。
和婉儿一起听故事的还有隔壁病床的小病友,也是个女孩子,叫小如,辉爷爷就是小如的亲爷爷,整日在医院照料小如,有时苏木文不在时,辉爷爷也会照顾婉儿,这样的关系使苏木文特别感激辉爷爷,还有婉儿和小如的友谊也十分深厚。
苏木文看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上课眼看就要迟到了,可是为了婉儿,她愿意把宝贵的时间给她。六岁的婉儿脸蛋肥嘟嘟的,一点都不像生病的孩子,可谁也不会料想到这样漂亮的就像洋娃娃的小女孩竟然得了白血病。
原本不太富裕的家庭因为这个病变得贫瘠,自从婉儿得病,苏木文就没有再买过新衣服,不少衣服都是亲友赠送的,别人穿过的衣服上面还留有皂粉的清香,一开始,苏木文不太接受,自从爸爸失踪之后,她接受了一切,包括生活中的波折和苦难。但在很多时候,苏木文还是更喜欢穿校服,因为家庭的原因,这来之不易的学习生活,让15岁她更加珍视她的学生身份。她今年初三,学期结束,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余力供自己上高中。
“海上的那个岛住了好多好多仙人,他们怜悯苦难的孩子,会给孩子们好多好多糖果,每个吃了糖果的孩子都会长出健康的身体,又聪明又快乐,学习成绩也是一流的好啊。”
辉爷爷具有煽动力的声音将苏木文从遐思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苏木文悄悄临近他们,看到辉爷爷拿着一本小小的书,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幅幅壮阔的画面,这是一本介绍大海的百科读本,辉爷爷却将单调的书本知识讲的栩栩如生,仿佛海上真住着神仙似的。甚至在婉儿吃过饭,苏木文准备离开时,她还忍不住悄悄问辉爷爷:“海上真住着神仙吗?”
辉爷爷抿着胡子乐呵呵地说道:“我求着神仙保佑着这两孩子呢,你去好好上课吧。”
仿佛真有神灵保佑婉儿般让苏木文松了口气,离开病房,苏木文直接来到了缴费处,见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她想掉头就走,可一想到婉儿拖欠医院这几日的费用,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婉儿的费用,我已经交过了。”苏木文低头从书包中拿银行卡,那个人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木文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抬头地问道:“多少?”
“两万。”
苏木文转手拿出文具盒和一个本子,她利索的趴在台阶上写下几个字:“苏木文借李芳清贰万整。”写下日期之后,苏木文将借款条递给李芳清:“谢谢。”
李芳清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双手交握着,根本没有接借款条的意思。
“谢了。”苏木文将借款条放在她身边的案阶上就走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李芳清一眼。而李芳清的目光却一刻不停的追随着苏木文,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口。
苏木文赶到学校时已经上课了,班主任对她的家庭现状很了解。苏木文没有挨批评,而是在班主任鼓励地目光下走进教室的。一路走到自己的位置,全班同学都望着她,唯独教室一角的那双眼睛好像能溢出火来,让苏木文的脸好似受到了烘烤,变得火辣辣的热。
那双眼睛的主人叫莫晴天,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扎着长长的马尾,头发黑亮顺滑,还有一嘴洁白的牙齿,笑起来非常好看,可是瞪眼咧嘴时,也是挺吓人的。
前两日放学时,莫晴天堵了苏木文的路:“你和李芳清什么关系?”
苏木文疑惑地望着莫晴天,她最想问的是“你和李芳清什么关系?”不过所有的迫切都被苏木文冷静的克制了,她摇了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简单回应了一句就转身走了。谜团就像厚厚的云压在苏木文的头顶,这引起了她对莫晴天的关注。
这两日,苏木文和莫晴天时常会有目光接触,虽然平时在班中几乎没有交集,但那种接触就像冰与火的相触,令人十分不舒服。
课间十分,苏木文去洗手间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她洗手时从镜子中看到有几个女生在驱赶洗手间内的其他同学。当她要走时,被拦住了。
“请问同学,有事吗?”苏木文微微昂起头来,身板比直。
“事儿还不小。”挡在苏木文身前的女生胖胖的、高高的,大概高她半头,她留着齐肩的卷发,嘴里嚼着口香糖,校服半敞着怀,露出皱巴巴的白衬衣。
“你说。”苏木文紧张得扫一眼站在胖女生周围的三四个人,个个都抱着膀子,一副怒目圆瞪的样子。
“让你辨个人。”胖女生手指一抖,一张照片展现在苏木文眼前。
苏木文清晰的看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正在和一个男人接吻,背景是在某酒店的门口,周围还有路过的行人在侧目旁观。
“我看这个女人和你长得的挺像,你应该认得吧。”胖女生将照片塞到苏木文的领口处,苏木文吓地抱着双臂退到墙角,照片掉在了地上,她低垂着眼睛,看着照片上的人,任几个女生对她冷嘲热讽、恶言相向,她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连汹涌而出的眼泪都被她逼退在眼睛的深处。
“年级主任过来了,快点撤。”一个放哨的女生小声说了一句,几个女生各自散去。
苏木文听到年级主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照片揣入口袋中。
“苏木文,你怎么了?”年级主任进来洗手,发现苏木文脸色苍白,全身有轻微的发抖。
“没事。”苏木文握紧手,照片在她的手中揉成了一团。
“不舒服?”
“有,有点感冒,老师,我先去上课了。”苏木文声音发颤,她快速退出了洗手间。
那一节课过的相当艰辛,她仿佛失聪般听不到老师的讲课声,那些女生侮辱性的语言就像碎掉的玻璃渣在她的心中飞溅出很多痛点,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次次的逼退上涌的眼泪,脸色苍白,大汗津津。
学校快要举办秋季运动会了,他们班被选为合唱队,每天下午都要去学校音乐教室练习合唱。这几天的训练十分紧张,可苏木文今天的状态相当不好,一整天,她都在出虚汗。站在合唱队里,她根本发不出声。
“报告老师,我觉得咱们合唱队有杂音。”练了两遍之后,莫晴天举手发声。
音乐老师莫名地皱了皱眉:“莫同学,你是说有同学没有认真练歌吗?”
“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唱歌,能练好吗?她的存在,只会拖集体的后腿。”莫晴天看一眼苏木文:“如果某些人打算在这里装腔作势凑份子,抱歉,这份集体荣誉不属于她。”
因为莫晴天那一眼,开始有同学关注苏木文,渐渐的,大家都将目光聚拢到她身上,当老师随着大众看向苏木文,苏木文才意识到莫晴天说的是自己。
“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不太舒服。”苏木文怯生生地低声说道。
“她舒服的时候,也没见她唱的有多好。”又有一个同学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整日晚来早走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她能唱好歌吗?”
“就是啊,让她站在队伍中,整体分值都要拉下去了。”
“不出力就想落好,她就是想窃取我们的集体荣誉。”
合唱队中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苏木文感到那些语言就像石头狠狠地砸在她身上,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音乐老师那双严肃地眼睛。
“老师,我先走了。”苏木文默默地离开队伍,朝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走了。她瘦弱的身影在透着阳光的窗影中孤独的移动,就像一只迷了路的孤燕。
走出音乐教室,苏木文一天软绵绵的双腿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奔而去。她一口气跑出学校,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所兼职的甜饼店栗老板要求每位员工要对客人笑出八颗牙齿,苏木文揉着红肿的眼睛,推测自己的状态可能会遭到辞退,她不想丢失这份工作,就躲在饼店对面的一棵树后给老板打了一通电话:“栗老板,你好,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请一天假。”
“怎么这个时候才打电话,你不知道这个点是咱们店最最忙的时候吗?”栗老板粗重的声音似要撑破听筒,苏木文麻木的拿着话筒,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一顿歇斯底里的嚎叫之后,苏木文自由了。她就像出笼的鸟,漫无目的的走,是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唤醒了她混沌的意识。她一抬头,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渐暗的天际下,变得深沉而又神秘。
出生在临海的城市真好,每当不开心时就来到海边,脱掉鞋子,走在沙子上,感受它的细软,全身的细胞都像花儿在绽放。
苏木文走着走着想起合唱队的一幕幕,她打心底不想离开离开合唱队,那首合唱歌她一直很喜欢,她轻轻地哼唱起来:“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谁愿藏躲在避风的港口,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在迷雾中让你看透,阳光总在风雨后......”
迎接着海风,苏木文清唱起来,齐耳的短发被吹往风要去的方向,她白净的小脸完全露出来,美好的歌声如雪花般融化在风中,她感觉自己快要化为风的一部分。被坚壳包裹的心陡生柔软,苏木文唏嘘了一下,在心理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风雨过后会是风雨,也有可能是阳光,苏木文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每天都在勉励自己,给自己动力。
“请问小姐,是你在唱歌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深沉地男低音。
苏木文的歌声戛然而止,她停下继续前行的步子,转过身去,目光平视之处是线条硬朗的下巴,他的个头较高,苏木文昂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净英俊的脸,他深邃的眼睛就像海中的星星,蒙了雾般神秘浓黑。他应该是天生的自来卷发,半长的发就像风吹过海的波纹,散发着风和大海自由的气息。
“是你在唱歌吗?”英武的男人稍微偏了偏头,友好地问道。
苏木文四处看去,周围的人稀稀落落的,也没有什么人大声唱歌,心想着自己刚才不自觉的哼唱是不是太大点了声,被人家听到有点不好意思,她拘谨而又羞涩地点点头。
“很好听。可以告诉我歌名吗?”男人站的端正,身着银白衬衫的他腰板直直的。
“阳光总在风雨后。”苏木文就像上台演讲般紧张地说道。
男人从西裤中拿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搜索出这首歌,随着按下播放键,优美的旋律就如烟丝在他们之间旋转飞舞。时间仿佛停止奔腾的脚步,两人静默相立。
“你唱的和她一样好听。”男人侧耳认真的倾听,轻轻地品评道。
苏木文的眼睛噙着泪花,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别人不自然的流露出的夸奖了。亲友和街坊大多都会说她是个能吃苦的孩子,那些词汇中饱含了太多的怜悯和同情。
“是星星吗?”男人惊奇地看着苏木文的眼睛。
“呃?”苏木文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里好像落入了星星,一闪一闪的。”男人看的出神,囧黑的眼睛透着光亮。
苏木文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眼睛,一颗眼泪碎在了手指间:“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心情不太好。”她立马用袖子擦去眼眶里的泪花。
“真是可惜了。”男人轻叹了口气,仿佛丢失了珍贵的东西般露出惋惜的神情,他随手关掉了手机中的歌曲。
冷清下来的氛围中只剩下海风空荡荡的声音,苏木文自感扰了人家兴致,就朝他抱歉地点了点头:“实在不好意思。”
“这个物件会让你变得快乐,送给你。”男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海螺。
橙红色的海螺实在太美丽了,苏木文忍不住朝它伸出手,刚触到坚硬的壳,就缩回了手,这样冒然接受人家的东西太不礼貌了:“对不起,我不能要。”
“不喜欢?”
“不是。”
“那是因为?”
“爸爸告诉我,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苏木文半垂着眼睛,余光之处是海螺诱人而又奇异的光泽。
“你好,我叫海语,很高兴认识你。”男人朝她伸出手。
苏木文怔怔地看着伸向自己的修长的手。
“你们不是常说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吗?你应该不反对交朋友吧。”银色的衬衫在海风中飞舞,发出‘嗖嗖’作响的声音,他站的依然笔挺。
“无恩不受惠,我也没有钱付给你。”苏木文眼巴巴地看一眼神奇的海螺:“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说罢她就转身走了。校服兜着海风发出呼呼作响的声音,苏木文单薄的身体就像迎风而行的船帆。
晚上苏木文从睡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天是深蓝色,大海是透着光亮的绿色,沙滩是发着光的金色,走在沙子上冰凉凉的,梦里的风没有海风那么大,吹在身上柔柔的,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身的轻松闲适,没有生活的辛苦和心中的焦虑,就好像走在了天堂之中,然而身后突然冒出空灵的声音:“请问,小姐。”苏木文猛然睁开眼睛,后面那半截话好似要永远留在突然断掉的梦中了。
苏木文从床上坐起身来,回忆梦中魔幻般的男低音,想到在海边遇到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