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离家乡的人,心里都会愈发敏感,哪怕是一阵风声,都会在他心里起些波澜。尤是在吃这方面。哪怕语言不通、举目无亲,若有一口家乡的味道,都还能萌生些许温暖。然而如果味道不对,即使有再多相识,仍未免有不胜孤寂之感。正如久居海外的游子,哪怕是见到一家中餐馆,便会泪眼朦胧,恍恍惚惚踏入其中,只为看一眼熟悉的菜名,亦是一种满足。
如今的我亦是一样。虽非远赴国外,却是远离故土。外加同住的又多是内陆友人,每顿只跟着他们吃些麻椒、红豆瓣之类。外加如今正是那“九雌十雄”的日子,时间久了,更是每日都思想的慌,味如嚼蜡。
幸好前不久有旧识前来探望,送来他家自做蟹糊一桶,顿时感激涕零,从此每顿取几块,略施醋、糖,再切几根姜丝一拌,吃的不亦乐乎。同住的友人皆调笑道:“不觉得腥臭么?”,亦只笑笑。管他回锅肉或是热干面,即使名厨又有什么,我只消守着那一桶蟹糊便是了。
蟹糊事小,也很快便会吃完,却是由此让我心思活络起来。我人少式微,自是不和他们抢夺厨房,只待他们做完饭后弄个白煠蛋,末了淋点酱油,只几分钟便是一碟,再之后便躲进小楼,大快朵颐去也。
若有时下些面来吃,亦是待到面端来后,立即转身再进厨房,不顾背后一群人满嘴油光地拌炒海椒,滗干面汤,兀自摆点酱油、糖和醋,便成了一盘自制拌面。虽然简陋,却又有一样不同的乐趣,就如在一众佛教徒中暗念老庄的道人,虽迎着旁人惊异地目光,此种自找的乐趣却颇令人得意,也是略能慰籍乡情了罢。
海蜇头、海带种种,但凡能于市场上寻觅到的材料,如今皆在厨房里备着。若是吃久了异地的食物,或拌或炒,或是直接摆盘,极快的时间便能端出一盘好菜,心境自然不同往日。到近几日,更是愈发胆大了起来,竟抢于友人前头抄起镬铲,往红烧肉里丢几粒冰糖、滴几滴老酒,自己则在一旁哼些小曲,旁人看了自是无可奈何。如是几顿下来,众位友人只得自去买些老干妈下饭,而我则翘着腿一块一块肉地吃着,报仇大业成矣!
如今才懂得家父曾说过的话:“做菜功夫不是教出来的,而是饿出来的”,在我自身,则真真是被馋出来的。原本在家有父母效劳,远离厨房久矣,直到近日离家久远,技艺却日渐精进,不得不归功腹中馋虫,然而更需表彰的,却是自己顽固的口舌。只是此种乐趣未免也太自娱自乐了些,在聊解乡情的同时,又让人愈加思念起家乡故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