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然梦到了童年生活的小村,一个叫做桃源的地方。一小块一小块的水田里是新插的水稻秧苗,田里的水清可照人。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刻意去想念过我的小村,因为我住的地方离那里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总觉得近在咫尺,无需去思念,也无需特意回去看看。
这一梦,童年印象中的故乡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种种的景物如潮涌来,唤醒我一度酣睡的记忆。从未考证过桃源因何得名,陶渊明笔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却是见不到的。然而我的桃源从来不缺风景。
水田和龙潭
小村建在桃源坝子的一个高低起伏的小丘陵上,村外靠北的地方是一些水田,附近是一个龙潭,供全村人担水喝。
初春的时候,人们在龙潭附近的水田播下密密麻麻的稻谷,称作“撒秧”。那时麻雀很多,天天得有人在田边看守,手里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见到这些家伙吃谷子,就往田埂上一敲,嘴里吆喝着“逗偶,逗偶 ……”
这些可怜的鸟儿便叽叽喳喳叫着,扑棱棱飞走了。
坐在岸边吓鸟雀的,多数是老人。很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和爷爷去“打雀子”。每次在回家的路上,都在爷爷宽厚温暖的背上睡熟了。
“栽秧季节”到来时,是很好玩的。亲戚邻里总是互相帮忙,今天栽你家的,明天栽我家的,东家都要招待一顿好饭。不过我最喜欢“薅秧”季节,大人们偶尔会在田里发现一些秧鸡蛋,或是荸荠。这些都让跟着去赶热闹的小孩惊喜不已。
上小学的时候,每到寒冬腊月,水田上都结满了厚厚的冰,成了我们的乐园。上学放学经过,我们都要好好滑上一番,即便摔了跤也心甘情愿。秋天稻谷成熟的时候,金色的麦浪滚滚,必是最美的景致。可是我没有这个印象,小孩关心的是好玩,不是庄稼的收成。
水龙潭坐落在水田边一个很长的陡坡下面。从我家去担水,要先上一段长坡,再走一段缓坡,再走下一个长长的陡坡,才能来到龙潭边。龙潭上面和周围都砌了石头盖子,只在侧面留了一个口,清澈甘冽的水流总是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对着龙潭口,可以看到水底的石头。人们除了担水,有时还在潭口外的小水沟边洗菜。有一次一个洗菜的大姑娘在浅沟里捡到一个绿皮鸭蛋, 让我羡慕死了。
水库与小河
桃源水库是当地的一个人造水库,每到春播季节,农民们都指望着这水库里放出来的水耕田播种。水库也是我们经常去洗衣服的地方。向水一方的堤坝是用很多不规则的大石头铺砌的斜坡,石缝里长出些很高的蓬蒿之类的野草,洗好透净的衣服刚好可以晾在上面。堤坝背面的一面是一片草地,春天的时候到处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小野花,放牛羊的孩子常常躺在上面看蓝天上的白云,任由他们的牲畜自由自在地吃草。
我喜欢和奶奶在水库边洗衣服,水边的大石板被水和衣服磨得很光滑,把衣服往上面一放,把手伸进清澈透明的水中,我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有时候衣服太厚,洗不动,就干脆跳到衣服上,用脚使劲儿踩,打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春耕季节,水库放水,我们喜欢在堤坝背面草地下的水渠里洗衣,里面会冲来各种颜色的小鱼,红色的较多,我们会抓到一些,用盆或鞋子舀了水端着回家去养起来。
村子外的东边有一条从农地里穿过的小河,我们很少去玩。只有在夏季涨潮的时候,我们才会提着竹篮去。听大人们说,小孩都是大河涨水的时候冲来的。所以我们就去那里捞娃娃。过膝的河水从来没有送来娃娃,倒是带来了许多小鱼,各种颜色的都有。
电影院和小书摊
八十年代的农村,文化资源是十分匮乏的。幸运的是,我们小村是附近四乡八里都来赶集的地方,也是乡政府所在地,八十年代中期,电影院居然开到了我家斜对面。每天都有新的电影上映,负责放电影的两个中年人一胖一瘦,他们俩的名字在当时成了电影的代名词。我那时候十岁左右,个子又矮,所以经常站在电影院门口,见到熟人就可以跟着混进去。碰不到熟人,就约个小伙伴,每人凑五分钱,就可以买一张票了。当时放的电影多数是战斗片,人们互相问电影好不好看,都问:“打不打?”回答说“打得很”,便是很精彩了。但是对于战斗片,我至今没有对任何一部有任何印象。我感兴趣的是那些武侠片,《游侠黑蝴蝶》,《侠女十三妹》和《金彪黄天霸》什么的。那时候人的我长得又矮又瘦,还梦想着长大了当个独行的女侠,现在想来暗自好笑。
集市上的小书摊,摆的一律是小花书,只要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本,没钱买也可以蹲在摊子前翻看,不要钱的。我买过很多,但只记得《杨家将》和
《中国女排》,其它的书都记不得名字了。以前要找到书读真的很难,因此手边有什么书都读,父亲订的《辽宁青年》、 《大众电影》我都搜来看,甚至连《父母必读》也不错过。
想想自己阅读习惯的养成,很是得益于我童年的电影院和小书摊。
曾经的小村如今已建成了高楼林立的新集镇。童年的小河早就干涸了,水库和水田还在,只是再也寻不到各色的鱼儿。龙潭也还在,但人们喝上了自来水,很少有人再去那里担水了。电影院也早拆了。
故乡何处是?唯有梦中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