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怪晒的慌的,肚子也饿了,咱回吧。让你这么一哭,我也想回去看看喃娘了去了,下午还得赶着回县里。”兰心正想劝着香兰跟她一起回家吃饭,衣服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定睛一看是肖敏打来的电话,心里便有些不安和纳闷。
“喂,肖敏啊。”
“大嫂,大嫂怎么办啊?我快急死了,国威不见了,我怕他做傻事。”电话里传来肖敏带着哭腔的声音,兰心一听就紧张了起来。
“肖敏,别着急,慢慢说啊,发生啥事儿了呀,你快说。”兰心一着急,一时间不知是该先安慰肖敏,还是先让她哭着把事情说清楚。兰心一把拽过香兰,打开手机免提,三个人说的说,问的问,终于把事情弄清楚了。
陈国威因挣钱心切,通过班里一个同学,向这个同学在社会上的一个大哥借了1万块钱。原想着去电子城买些电子产品,利用暑假和肖敏一起卖掉,赚几千块钱差价。谁曾想因为贪便宜买到的全是假货和残次品,卖家也已跑得不见踪影,那位同学的社会大哥听说后,来逼着还钱。
而陈国威急于挣钱又不敢跟两个哥哥开口的原因是,肖敏怀孕了!他违背了承诺,犯了家规,又不想亏待了肖敏,不想让肖敏受罪,想多花些钱让她去做无痛流产。面对逼债,陈国威无路可走,他想去卖血,可哪里有卖血的地方,即便是有,把血卖光了也卖不了1万块钱啊。陈国威跟肖敏说了句他去想办法,人就联系不上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肖敏急的先拨了二哥的电话,也是通了一直没人接,不得已她才联系了大嫂。毕竟都还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庆幸肖敏还有帮国威联系家人的有勇气,而陈国威此时的境况,确实是太让人担心了。
“肖敏你别怕啊,我马上联系你大哥把一万块钱打到国威卡上,他收到银行短信肯定会跟咱们联系的。怀孕的事你也别担心,你香兰姐不是说了吗,现在大学生都允许结婚了,孩子要不要咱一家人再商量,你放一百个心,大嫂给你打包票,老陈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等我信儿,我先赶紧联系你大哥啊。”
挂断肖敏的电话,兰心却怎么也联系不上陈国昌,急得手心里都是汗,跺着脚地直埋怨:“真是中了邪了,这弟兄仨一个都联系不上,这国威可千万别出事儿啊,这孩子一个人……”
兰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幸亏还有个冷静的香兰在身边,“兰心快回家,你回去找国威的银行账号,我正好带了笔记本和网银钥匙在车上,我先把钱给国威打过去。”
“好好好,咱快走,等国威回来让他给你鞠躬磕头。”
“可行了吧,这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赶紧走。”
已是正午时分,骄阳正艳,桃林边的树几乎没了影子,河水里的微波闪着有点刺眼的光,它们不语,却倾听了兰心来过的每一次。
两人急匆匆赶回家,火急火燎地折腾一通,直到国威给兰心打来了电话,两个人才瘫坐在沙发上。这一切国昌娘都看在了眼里,却不知详情,只猜到应该是她的小儿子遇到了难处,又听到说着怀孕流产,老人家担惊心疼一起涌上心头,急火攻心倒在炕头上,再也起不来了。
而此时陈国强因一直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开庭,刚刚有时间拿起手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让他意识到似乎有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些未接电话里,除了肖敏和大嫂的,还有岳父和岳母打来的。好在岳父又发了信息给陈国强:国强,给你打电话没有什么大事,不用着急回话,想着你应该是在工作中。最近几天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和你岳母两人去医院做下检查,晚饭你们两个自行安排,有你在佩佩身边,我们很放心。谢谢你,国强。
陈国强读着信息感觉似乎和平时有那么一点不同,正在他凝神琢磨之际,岳母打来了电话,“国强你快来,你爸突发多器官衰竭进ICU了。你给佩佩打电话,我心慌的厉害,你们快些来。”当陈国强搂着踉踉跄跄的章子佩赶到ICU门口的时候,医生正在进行患者死亡通知。章子佩搂着呆立的妈妈大哭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妈妈,你们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爸爸他怎么了?”
“糖尿病并发症引发的多器官衰竭,太突然了。”章母几乎一字一句的说完这些话,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章教授生前嘱咐过老伴,自己百年之后,一切从简,不劳烦单位,不通知学生,事后再告知老家的亲人。就这样,陈国强陪伴着岳母和妻子,安静低调的安葬了岳父,他的恩师。那一句“谢谢你,国强”冥冥之中成了留给他的遗言,从恩师到岳父,章教授给过陈国强的关爱和理解,让陈国强此时如同又一次失去生父般的悲痛。从此之后,或许只有更好的照顾好岳母和妻子,才是对岳父在天之灵最好的慰藉。
处理完父亲后事的章子佩和母亲一样恍若隔世,仿佛一切都是在幻境里。她们无法接受,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就这样突然失去了至亲。她来不及告别,来不及说出心里那些感恩、自责和愧疚,来不及让父亲知道女儿有多舍不得他。章子佩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学会理智和坚强,照顾好妈妈,保护好陈国强。章子佩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安葬父亲的那天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就是这个电话,逼她生出了勇气和力量,她要行动起来摆脱过去的一切。所以章子佩平静温和的嘱咐着陈国强,连日加班要注意身体别挂念他们母女的时候,陈国强并未想到,夫妻这一别再见竟遥遥无期了。
陈国强因为请了几天假,又在参与一个重大案件,所以一直在加班忙得连轴转。中间给佩佩打了几次电话,觉得她们母女情绪也还平稳,就放心了很多。终于可以正常下班休息了,陈国强又去看了看国威和肖敏,虽然多日的加班感觉有些疲惫,但陈国强的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走进家门,屋子里静悄悄的。那种安静不像是临时出了门,倒像是有些时日没有住人了。陈国强很是纳闷,当时担心岳母触景伤情,把她接到他们的小家来住,难道是已经搬回去了,佩佩在电话里为什么没说呢?陈国强环顾四周,屋子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的。当茶几上摞在一起的几张白纸映入眼帘时,陈国强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大步走过去,猛的抓起那一沓纸。“离婚协议”几个字格外的刺眼,陈国强心里像炸了个惊雷,满腹的疑虑中翻看到章子佩手写的一封信:
亲爱的国强师兄:请原谅我这样称呼你,也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经过几天几夜的思虑,我付出了巨大的勇气和决心,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回东北老家,替父亲向亲人们告别了,之后我和妈妈就会离开中国,我们去的地方有妈妈的表亲,还有爸爸的学生,所以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们的安排和行踪,是不想面对你的挽留和难过,更不想你不顾一切的追来。我们的离开既是逃离伤心地,也是我的自我救赎。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深深的后悔、自责和愧疚中,就像深陷泥沼中的人,痛苦的几乎不能呼吸。现在我终于可以剖开自己不安的灵魂,告诉你我心中所有不堪的过往。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一直没有鼓起勇气,也是想再好好的重新开始。新婚之夜床单上的落红是我伪造的,你们联系不上我的那个夜晚,我喝多了酒,睡在了朱自强酒店的床上,婚后真的只有过这一次,但这个无耻的人录了视频拍了照。所以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让你给他一个涉案的朋友帮忙,我拒绝了的时候,他便拿那些东西威胁逼迫我。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去找爸爸,可我怕他伤害你,毁了你的前程。可我又没有勇气面对你,我甚至都觉得没有脸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走了,不论你是否能原谅我的自私和无可奈何,说出这一切,我终于心安了。爸爸一直跟我说你是一个特别好的男人,如果我爱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你,那该有多好。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我放过了我自己,更要放过你,我准备了离婚协议,在几页白纸的不同位置上签了名,你需要什么资料尽管往上写。师兄请你多保重,勿念我。师妹章子佩。
信读完了纸飘落在地上,并不是因为陈国强的手有些发抖,而是他不想握在手里,却也不知该放在何处。陈国强瘫坐在沙发上,眼睛和喉咙憋的生疼,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男人为被击碎的爱流泪又有何妨。陈国强紧闭着双眼,紧皱着眉心在极力的修补着自己破碎的心。哪怕他曾猜测,曾感觉是有这样的事存在,但当妻子的婚前失身,婚后背叛和不辞而别成为事实时,他仍旧难以接受,更难的是他无计可施,无能为力,除了接受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陈国强喘息的机会,此时他的电话响起,听筒里传来大哥焦灼而悲伤的声音:“叫上国威往回赶吧,娘要不行了,撑着一口气在等你们。”
陈国强挣扎的心彻底被掏空了,当他跪在母亲的面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上次母亲离开北京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会一下子被病痛折磨成如此骨瘦如柴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侧躺在薄薄的被单下,胯骨的骨架依稀可见。一声声娘,叫的满屋的人泪如雨下。三个儿子的娘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不知是忍受病痛发出的呻吟声,还是在向人世做着最后的告别。三个儿子的娘,最后使劲攥了下二儿子的手,再松开,人便去了。
三兄弟在爹娘的坟前呆了整整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哪怕是正午的太阳,透过坟后那棵老树的新叶炙烤着他们,他们守着父母的团圆,想着共同的愿望,又怀揣着不同的心事。临行前长兄如父的陈国昌告诉弟弟们,他会守好这个家,他们累了想家了,随时就回来看看,歇歇。这一年的夏天,陈家发生了太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