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回一年又一年,人们都在不停的向前走着。陈国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已经成为乡里的标杆人物。陈国强在亲朋好友的眼里,不论是工作还是家庭,都是顺风顺水的羡煞旁人。陈国威转眼已经上大三了,他不想考研究生继续深造,也不想考什么公务员端铁饭碗,他只想着早点挣钱,多挣些钱,回报家人。再说他已经有了情投意合也志同道合的女朋友,一个漂亮爽快的东北女孩儿,叫肖敏。眼瞅着就要坐实了陈家媳妇个顶个好看的说法。
可是生活里,怎么可能都是别人眼里看到的甜蜜和顺利,那苦和涩的滋味是不能也很难逢人便讲的。
这天正在上班的陈国强接到大嫂打来的电话:“国强啊,咱娘今儿早上咳血了,还憋的喘不上气来。你大哥最近在忙着县里环保和技术监督检查的事,什么都顾不上,咱不能再耽搁了,你赶紧费心给娘联系个医院,我带娘去北京查查,不指望你哥了。”
陈国强一听也紧张起来,“好的,嫂子,别着急。我有个同学的爱人就在医院上班,我请他们帮帮忙,时间确定好了我马上给家里回电话,你们先收拾东西,把大虎小虎安顿好,准备随时出发啊。”
陈国强想起这么多年来,娘就一直在不停的咳嗽。从父亲去世到现在,日子从难到忆,家里越来越好了,却从来没上心过娘的老病根儿,突然咳血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肺病吧。陈国强心里感到万分的愧疚,他下决心这次来北京要让娘在医院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希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要让他们做儿子的留下遗憾。
晚上回到家正好周末,章子佩也从学校回来了。陈国强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佩佩,下午我已经去医院联系好体检的事了。我准备让娘跟大嫂这两天就过来,周末正好方便接她们。你看那个次卧需不需要收拾,反正他们也住不了多久,不用刻意准备啥,有两床被子就行了。”
章子佩听完有些欲言又止,面色稍有为难。陈国强见状,马上又说:“佩佩,如果你学校的论文课题太多,时间太紧张,你就不用陪娘检查了,我跟她们说一声,她们都能理解。娘和大嫂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这要不是万不得已,大嫂也不会联系咱们的。”陈国强既担心着母亲的身体,又因为很快能见到亲人,而感到兴奋和期盼着。
“国强,能不能...咱能不能给娘和大嫂在外面订个酒店?”张子佩的话音一落,就像一块石头砸在了陈国强的心上。他愣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该如何理解或回复这句着实没让他想到的话。
“不是,佩佩,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家不住,让咱娘住酒店,你怎么想的?”这“咱娘”两个字,让章子佩听起来格外的炸耳和不习惯。她这样说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一来自己的空间,不想被别人打扰。她内心也还没有把婆婆当成妈,本来就没有过太多交集和交往;二来,一想到他们来住,张子佩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闪过,大嫂在灶膛前烧火时满脸满脖子的汗,还有那位婆婆冲完脚在院子里刮脚后跟的情形。说到底章子佩还是觉得农村人生活习惯不好,太不讲卫生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直言,只能找个别的理由来搪塞。
“我不是想着老人家身体不好,跑来跑去太辛苦了,住在医院附近不是更方便吗?”
“住酒店哪有住家里方便。再说,我约的医院离咱家也不远,我开车来回拉着不会累。”
“咱结婚那会儿亲家见面,她们来不就是住的酒店吗?”
“结婚那会儿,房子不是还没完全安顿好吗?”
章子佩已无话可说了,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别扭着让婆婆和大嫂住进来。“那也得征得我的同意吧,你总得跟我商量一下吧。”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难道你不同意吗?娘来北京住在儿子家,这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吗?”
陈国强觉得章子佩的想法不可思议,章子佩觉得陈国强你怎么就如此的理直气壮。
“儿子家?你怎么不想想,这房子是我姥姥留给我妈妈的,车是我爸爸妈妈刚给新买的,你们用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吗?你们…”
“章子佩!”这一声低沉而缓慢,却又似在怒吼的声音,让章子佩一下子闭了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你还是不是我心中那个章子佩。”
“我是能怎么样,我不是又能怎么样?你心里装的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我算什么?好,我给你们腾地儿,让你们好好的庆祝团圆,行了吧?”章子佩说完,抓起背包摔门而去。
陈国强重重的跌坐在沙发上,困惑,酸涩和苦楚,交织着涌上心头。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人生初见,一往情深而不知所起,章子佩闪着光的样子,镌刻在了他的心底。他爱他的美丽大方和善解人意,他感恩她在这个打拼的城市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所以他愿意去包容她对他所有的要求和“嫌弃”。她嫌弃他每天傍晚去面包店买打折的面包,嫌弃他不是每晚都洗脚,她要求他挤地铁要全力去抢座,开车要抢停车位。尽管陈国强觉得节俭,谦让是美德,但他也愿意去理解和尊重章子佩利己的想法和行为,因为他知道过日子需要包容和磨合。甚至愿意去忍受同房时她的不冷不热。但他受不了,他在她心目中竟会是如此的卑微。陈国强像一只受伤的鸵鸟,头深深的扎在胳膊里,手狠狠的抓着头发。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屋子里也很昏暗,每当这样的天气总是会让他想起父亲的葬礼,母亲的眼泪,想起大嫂陪自己往家赶的那个黑夜,想起自己在阴沉的雨中一次又一次的奔跑在这座城里。
走出门的章子佩内心也是不安的,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出那些生分的话,但她不知道对陈国强来讲,那些话不仅仅是夫妻间的生分,更是伤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章子佩凭着对陈国强的了解,凭着陈国强一直以来对她的迁就和宠爱,她倒觉得是你陈国强逼得我无话可说,我才说出如此“下策”之话;不然撒撒娇求求情,也许陈国强也能做出另外的安排,但她又不想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再说陈国强也知道自己有时会贪“口舌之快”。这样也好,就算给自己搭了个台阶出了门,至少不用跟那些农村来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把地儿让给她们又何妨,眼不见心不乱,住在学校宿舍图个清闲也挺好。
这时章子佩的手机收到了陈国强发来的信息:佩佩很遗憾,我们终究还是因为想法不一致,发生了争执和不欢而散,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等我把老人看病的事处理完就去接你回家,我们好好谈谈。
章子佩的内心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既没有得逞的快意,也没有失言的歉意,就像一个演员演完了她该演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