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晨间日记(第111天)飞花时节品苏词》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作者点入了韩愈的咏春之句,在这里说杨花无情“抛家”后却又“傍路”徘徊,想必一定是心事重重吧?作者通过这种拟人化的手法,为杨花申辩并非无思,而是思虑多多恋恋不舍,看似无情却有情。
作为自然界中的杨花离枝现象,在作者的笔下被言为“抛家”,这种比喻是颇有意味的,苏轼的这首词是随书信寄给朋友章质夫的,而章此时正值出任外官远离家人,而此时被贬谪黄州的作者本人又何尝不是宦途漂泊羁旅他乡的游子呢?然而一如“丈夫有泪不轻弹”,丈夫有思亦不轻诉。假女子之情发一己之思是古人惯用的手法,所以作者笔下的杨花“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活脱脱让我们看到的是一幅女子春睡图。而此一“困酣”则又为下一步的入梦之思进行了铺垫。
如果说杨花有思,其飘摇无着也如世间游子的客地生涯一般,那么游子所思的是故土,对杨花来说,它的家便是它曾寄身的那棵杨柳树。那纤柔的柳枝,就像思妇饱受离愁之苦的柔肠;那嫩绿的柳叶,则犹如春困未消半睁半闭的娇眼。“萦”,萦回不去。“柔肠”,柔细的柳枝,“娇眼”,柳叶的形态,如人的睡眼初展,故称“柳眼”。
作者从杨花写到柳树,又以柳树的风姿隐喻思妇的神态,可谓想象丰富而奇特,极尽咏物之能。然而作者并未止笔于此,而是接下来进一步推进自己的想象: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读到这里,我们会很自然地想起一首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既然是在困酣中呢,固然可能有梦,那么究竟做的什么梦呢?“寻郎”二字豁然明朗。原来愁肠百结寻寻觅觅的竟是为了“寻郎去处”。读到这里,真不得不为苏大学士的高妙手笔叫绝,把杨花这一物态特征喻示得如此缱绻悱恻有情有姿。此时已分不清究竟是在咏絮还是在喻人,只不由得跟随作者的想象而沉浸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