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义笑了:“哎!就没见过你这么拧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
“好,”黄义爬起,半蹲在叶子风身旁:“我还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说。”
“不失公平,你肯定也能接受。”
叶子风满不在意的双手一摊:“你先说说看。”
“看样子,今儿晚上,咱俩只有一个能从这跳下去,不过,凭什么是你?哇!这里美得很,你瞧这夜空啊!所以,咱把话都说清楚,比比谁特么更惨,看谁死得值。”
叶子风感觉无聊透顶,却不知如何脱身,只得把脸转向天空以掩语塞之乱,亿万光年之远的群星投来亿万年之久的微光,每一根光线似乎都经过小提琴家犹如演奏前调试琴弦般的弹拨过,一切恰到好处,绝不含糊。他心情爽朗了不少,幽幽道:“好吧,你先说。”
“恩,好吧,我说,”黄义正襟危坐,开头便是总结的语句,“总之,一切都失去了,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不争气的老子恨不得把我塞回娘肚子里。我是个怪胎,没人不排挤我,看,跳楼都遇上你!懂我的感受吗?”
“那你娘呢。”
黄义愣了一刹那:“我娘跟我老子一个德行,也烦我。”
“无聊!因为挫折灰心而死,世上每秒钟有三起,四起。”叶子风蹙眉低语,“这种事,也好意思说?回去给你娘老子道个歉,该咋咋滴!这么说,我倒是选错了地方。”
“你这人心挺硬。”黄义浑身打颤,“我以为你会关心一下,问三问四的,老子可救了你一命,明白?”
叶子风呵呵冷笑了半晌,说道:“同情不是个好东西,因为同情别人的人只能停留在同情的高度。”
黄义拿食指在半空极其鬼祟的点了又点:“王国维在人间辞话里引用的唯一一个外国人是谁?”
听黄义这样说,叶子风心底似乎有什么被敲了一下,一看黄义,他正狡诈的笑,如此楞了两三秒,都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遥不可及之处找到了共识。
“遥远的无法想象。”两人感叹道。
于是,他们各自沉默下来,恰如世界上所有蟋蟀在此刻同时停止了鸣叫。
“不行,要走了,没时间了。”叶子风说。
“你说什么?”
叶子风一把拽起黄义,揪起耳朵拽到栏杆边,逼他往露台外看:“看吧,哥们儿,多么可爱的世界,灯火斑斓,五光十色。能活着多好。别自暴自弃,别作死了!好好活下去!”
黄义被扯着脑门,疼得只能睁一只眼睛,朝外边囫囵挤了一眼,急着嚷道:“行了,行了,懂了懂了,你松手先。”
叶子风放下耳朵,刮风似的就走。黄义一手捂着脑门,另一只手伸去拽,拉着叶子风的身体,使了把劲往前一拦,挡住去路。
叶子风咬牙切齿,左突右闪寻找空档,嘴里免不了一阵痛骂:“你是人是鬼,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你上哪儿去?”
“我死我的,你自己玩去。”
“子风,想清楚了,可不能冲动!”
黄义推搡不过叶子风,不觉已至楼道,里头亮着五十瓦的白炽灯。
刚才黄义早已见识了叶子风的气力,八头犀牛也顶住,便大吼一嗓子,一个虎扑跃得人把高,一眨眼便猴到叶子风身上去了。叶子风冷不防被百来斤一顿猛砸,腰没来得及使上劲,身子朝后一扭,白炽灯顿时闪进眼帘,就如同死神的眼睛一般倏地睁开,从这眼睛里迸出千丝万缕与空气纠缠化作一张鱼网,两人便是这网里挣扎着上窜下跳的鱼。叶子风摔到地上,已全无力气,黄义刚才也使完了几十年攒来的劲,瘫在地上。鱼网慢慢的渐渐的复归静止。
巧了,楼梯间的角落搁着堆黄沙,旁边几个鼓鼓的蛇皮袋,上头垂着根麻绳。叶子风一骨碌滚过去,扯下绳子就来绑黄义。黄义虽见势不妙,却不跑,嘴里还不停说教:“子风,使不得!这还没和你说几句话,这可不够意思啊你!就算是,你今天非跳不可,也跟哥说说你的苦衷,一人憋着太可怜,哥这心里受不了!”
容不得多言,叶子风抄着麻绳,三两步就逼上前,两人打了照面,一见叶子风的容貌,黄义一惊,他阔眉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时时透露着大地复苏的气息。等回过神来,手脚全给拴在栏杆上了。叶子风轻蔑的一挥手,道了声拜拜就下了楼去。
此时黄义倒是有脚跺地了,又蹦又跳的破口大骂,污秽之言不堪入耳。叶子风一步步走下去,只听得上头噼里啪啦的响,一会儿骂娘一会骂祖宗。下去了一层,又听得上头说,我是骗你的,狗日的才想自杀,狗日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