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我19岁。
伴着阵阵的蝉鸣,开学的日子愈加的近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到外地读大学,满心欢呼雀跃。
本来说好我一个人去报道即可,但临行前,母亲望了望硕大的行李箱和瘦瘦小小的我,终于还是不放心,便嘱托父亲一定要把我送到地方。
我用满含期待的眼神望向父亲,父亲会意,笑着说:“孩子大了,也该让她一个人锻炼锻炼了。”
“锻炼啥,没听新闻说,那么多出事的大学生,咱家妞又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马虎不得!”
父亲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冲我摆摆手,神色之间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那样的喜悦我太熟悉了,就好像他把儿时的我小心的放在手掌间,心满意足的看着我在他的掌心蹦蹦跳跳的神色一样。
印象中,那天的天很蓝,有和煦的阳光,柔柔的秋风,几朵白云悠悠的在空中飘来荡去。一切,都是那样的温暖而又明媚。
我和父亲在客车上坐好,回头想要挥手和母亲作别,却发现她在极其认真的拿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淡淡的光芒,似一个佛教徒那般虔诚而又执着。
我立刻就明白了,她是在记车牌号。
这是母亲自我离家读高中时起就养成的一个习惯,虽然我多次保证说我不会有事的,但她总是不放心,总担心我在坐车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她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本子上记下车牌号,以后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也容易找我。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种我曾不屑一顾老掉牙的俗语此时此刻却一直不停的在我脑中回旋。我鼻子一酸,一股温热的液体开始在双眼中蔓延开来。
车上人很多,叫卖声,孩子的笑声,家长里短的聊天声······
我赶紧把头扭向窗户的另一侧,怕父亲看见,也怕其他人看见。
2017年,9月,我29岁,走出家乡已经十年有余。
有句话说:“小时候曾梦想仗剑走天涯,而今却只想待在妈妈身边细数年华。”
的确,十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那个曾经一心想要独立,想要走出家乡的小女孩,而今,却总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乘着记忆的翅膀,飞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静静地回忆过往。
趁着短暂的几天假期,我很快的买了回家的车票。
等我风尘仆仆的站在家门口,母亲一脸又惊又喜:“丫头,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的······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做!”
不一会儿,客厅里那张小小的饭桌上便摆满了我喜爱吃的各色菜肴,红烧鸡块、小葱拌豆腐、萝卜丝鲫鱼汤、醋溜土豆丝······
冯唐在曾经这样形容他心目中理想的房子——每年花树开花那几天,在树下支张桌子,摆简单的酒菜,开顺口的酒,看繁华在风里、在暮色里、在月光里动,也值了。
此语一出,很多人开始羡慕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活法。
与我而言,我的老家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而又惬意的存在。
那次回家,我将我所有的过往都一一放空,似是一个从未离开家乡的少年一般,细细的品味在故土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抚摸着老家的每一片瓦砾,走遍故土的每一个角落。
我给好久不见的太阳花悉心的浇水,用一片沾了水的棉布细细擦拭每一片叶子。
我光着脚爬上露天的阁楼,给悠悠的白云和无尽的繁星诉说心事。
我在村后的小河边,坐一个下午,静静地看来来往往的乡亲,微笑着给他们聊天、打招呼。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舒服和踏实,我熟悉他们如何被岁月浸染的过程,而它们也见证了我如何被岁月滋养成如今的模样。
我惊喜的发现,虽然久未谋面,但有些情感,是在骨子里就注定好了的,比如游子和家乡,比如出走与归来。
耳边回响起席慕容的那首乡愁: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时候想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或许,人的一生,就是一场不断出走与回归的过程。
儿时,总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远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有志向就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加辉煌。”。
长大后,却不料,小小的一方家乡却成了心口上那总也抹不去的朱砂痣,让人时时想起,也时时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