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参与过赌博的人很多,有赌鬼、赌徒、赌王、赌神称呼的也不少见,但是你见过或听过几个赌女?!
北伐战争期间。
随县厉山镇是一个小镇,只有几条小街道,所有街道都指向一个码头,码头依着涢水河而建。码头不是很大,平常只有十几艘船停靠,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艘船。
这个码头是秦家联合其他几家商家所建。秦家的店铺紧挨着涢水河。
秦家世代经商,在厉山镇经营土布、棉纱、粮食,商号“秦福记”,资金不富,经营不振,清末民初仅有一间铺面和四进单间后屋。
一直到秦家这一代,才开始有了大的改变。并且开创了全新的气象。
秦家这一代有两个儿子,都一表人才。两个儿子都曾去汉口读过书,喝了许多洋墨水,眼界开阔。
也就是北伐战争开始的那一两年,两人先后都完了婚。然后共同接手掌管家业,一人管内、一人主外。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兄弟二人在接掌家业的第二年,就雇工加工棉粮,扩大经营,生意逐渐兴隆。
没几年,兄弟二人就将生意推广到汉口,甚至山西、陕西等外省市。
尤其难得的是,兄弟二人经营极其灵活,或先收货后付款,或先付款后收货,买卖方式灵活便利,且在汉口设分号、派驻代理人,安装有电话,对汉口、上海棉花市场行情了如指掌,因而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那时货运大抵是船运。秦家自己也拥有几艘货船,货期紧时,也临时聘请别家的货船。
由于秦家在汉口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结识了不少汉口租界的本地势力,因此秦家的船只在汉口一向很少人去找麻烦。同样,凡是运送秦家货物的船只亦可以临时享受同样的待遇。
后来,很多随县的货船贪图方便,即便没有运送秦家的货物也对外冒充秦家的商号。
秦家体谅船家们的难处,对此未置一词。
北伐战争结束没几年,秦家已经已经拥有店铺加厂房60余间,雇员20余人,旺季日夜为市,资金达20多万银圆。
1931年八月初九。
二十多艘货船停靠在汉口码头。船停靠好之后,从船上走下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秦二老板,一身西装革履的秦二老板一表人才,身板挺直,头微昂。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女子头微低着,水灵灵的,嘴角微微上翘,像在笑,一双猫眼炯炯发光。
秦二老板像往年一样,带着老婆来汉口买一些绫罗绸缎回家做衣服,也买一些新潮的款式作参考,顺带挑选一些首饰。
秦二奶奶杨氏出身于小户人家,她父亲经营着一家米粮铺子,杨氏曾读过几年书,在家里帮忙管账。记忆力惊人,只要她经历过的人、事或物,哪怕过去了很久,她依然历历在目。
两人是自由恋爱,当时在镇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亦因此,两人不像其他人那么恪守成规,甚至还像未结婚一样直呼彼此“小秦”与“小杨”。
秦二老板这次来汉口,同时押运两万担棉花至汉口,公私兼顾。
到了汉口,秦二老板夫妇先去了订好的酒店,洗漱一番,清点一下所带的土特产,以备第二天拜访客户用。
第二天,秦二老板用过早餐之后,就急急忙忙去拜访客户,准备尽快把两万担棉花销售出去,今年的雨水不好,棉花收成也不好。但物以稀为贵,今年的棉花价格就一定会好!
秦二奶奶则去逛街。
晚上两人回到酒店,秦二老板满面春风,秦二奶奶则面无表情。
秦二老板一见秦二奶奶表情异于往常,就开口询问:
“小杨,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
“小秦,这倒没有。只是今天看到街上一位卖赈灾公债的小姑娘,将身上的钱差不多都买了公债,什么东西都没买。”
“小杨,冇事。来,拿着。明天再去买。”
“小秦,你真好!一点也没变,还有一腔热血。”
“好啦,小杨,我们先去吃饭。”
第三天,也就是1931年八月十一(1931年9月18日)。
秦二老板像昨天一样去拜访客户。这次的货有点多,必须多谈几个客户,确定好价格,才好出货。
秦二奶奶很快就买好了新款的衣服和所要的布料。不过,没有买首饰,秦二奶奶一想到买公债的事,就提不起兴致来挑选首饰。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闲聊了几句。眼看这天一黑,再一转亮就要开始新的一天生活。
第四天,秦二老板吃罢早饭,就去码头指挥码头的工人将棉花从货船搬运上岸。一个上午,也只搬运了两成不到,码头有专人管理。秦二老板无需亲力亲为,左右无事,叫人买了一份当日《大公报》来看。
这一看,只教秦二老板心如秋天的汉江水,又凉又湿。
“昨晚日军突袭沈阳中日间爆发战争”
秦二老板揉了揉眼睛,再看标题还是一模一样。
秦二老板看不下去了,自己去报童那里又买了一份《申报》。一看标题,与《大公报》的一模一样。
完了!战争一旦开打,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
果然。下午。
秦二老板的出货被所有的客户婉拒了,即便是秦二老板愿意低价出售也没人同意。时局动荡,无人敢冒险进货,怪不得别人。
这一天,棉花价格急剧下降,半价都没有人愿意接手。
怎么办才好?!
棉花不能长期放在货船上,受潮了就不值钱了,运回厉山镇更是不可能。只有先租仓库存放起来,待以后行情好的时候再说。说干就干,秦二老板很快就办好了相关的事宜。
待到秦二老板忙完手头事时已经是中秋节了。
往年,秦二老板过中秋节都会回家乡,一大家人在一起庆祝。
这一年的中秋节,相比往年,清减了许多。
1931年八月十六。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在房间里闷坐。
秦二老板每天忙进忙出,虽说什么也没说,秦二奶奶还是知道了,却没有去问。男人的事男人自己会担当。秦二奶奶就是这么信任自家的男人。
下午。
秦二奶奶拉着秦二老板逛街,其实是散散心。两人坐着黄包车来到了公共租界,看到了东西也激不起一丝购买的欲望。直到经过一家叫“百乐门”的夜总会,两人下了车,想进去跳跳舞。
跳了一会舞,秦二老板毫无心绪,节拍错了好几次,两人只好休息。
休息了一会,实在无趣,两人上到二楼去斗纸牌。本来在汉口,秦二老板平常与客户之间也经常一起打麻将,不过最近一系列事情发生,秦二老板也不好再去凑脚。
两人进了一个纸牌厅。两人都玩过“梭哈”,而且打牌的技术也过得去。
秦二老板坐下来打了一会,因为心不在焉,打得很臭。他起身让给秦二奶奶,自己坐在旁边看。
秦二奶奶坐在赌桌前,手气一直很顺,很快就赢了一大笔钱。看着桌子上一大堆的筹码,没来由地厌倦了。
秦二奶奶站起身,喊了秦二老板,就准备换了筹码离开。
就在这时,过来了一个外国绅士。风度翩翩,一身西服熨帖得像从身上长出来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让你自惭是汉人。
“您们好!美丽的女士!尊敬的绅士!我叫杰克,能够认识您们将不胜荣幸!”
“您好!鄙人姓秦,这位是内人。”
“秦先生、秦太太,有没有兴趣一起玩,太小了没意思。”
“小秦,我看还是算了,我有点累了。”
“秦太太,我看您今天手气不错,现在天色还早,何不就着这势头多赢一点?!”
秦二奶奶想拒绝,环顾四周,发现有几道不善的目光,看来就此脱身很难。
“小杨,随便你,我无所谓。”
秦二奶奶决定再打几圈“梭哈”,输一点钱出去,多少赢一点就算了。
杰克领着两人重新进入了一个厅。厅的大小和其它的厅差不多大,只是装修更奢华,人更少。
刚一坐下,秦二奶奶看了一下双手,转过头说道,“哎哟,小秦,今天我忘记涂指甲油了!杰克先生,我可以先涂一下指甲油吗?”
杰克脸色一下就阴了下来,很快就恢复了笑脸。耸耸肩,微笑着说,“没关系,爱美是女士的天性,我可以等。”
秦二奶奶从包中拿出紫色指甲油,开始慢慢涂抹,指甲油流淌下来就再涂抹,一遍又一遍,足足涂了一刻钟的时间。
秦二老板觉得很奇怪,秦二奶奶每天一大早就会涂一下指甲油,不过时间很短,涂一下就好了。下午涂指甲油还是第一次。不过,女人随她高兴就好。
其实,秦二奶奶这么做是有用意的。一故意晾一下杰克;二可以减少别人在纸牌上作弊的可能性。
重新开局了,荷官拆开一副新扑克牌发牌。
秦二奶奶的目标是将下午赢的钱输出去五六成,这样才好脱身。新的牌局一开始就不是很顺,很快秦二奶奶将下午赢的钱输掉了三成左右。
再输一铺应该就可以脱身了。
这一把,秦二奶奶先拿了底牌“黑桃10”,随后一直跟着下注,牌面先后为“红桃9”、“红桃10”、“红桃J”。
对方的牌面是“草花J”、“草花Q”、“草花K”。
秦二奶奶记得自己前几把有拿过底牌“草花10”,不过那一铺直接认输放弃了。反正打算输了走人,最后一张牌也就拿了。不成想,竟然拿到最后一个“10”——“方块10”,这样手上就有了“炸”。
对方的最后一张牌是“黑桃A”。表面上看对方拿到顺子的可能性非常大,实际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来是赢定了,问题是要不要赢,再赢的话也许更脱不了身。脸上不由得流下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二奶奶考虑了好久,还是决定放弃。
秦二奶奶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张口嘴巴就准备说“不跟”了。
只见杰克笑容可掬,“秦女士,这一局我想一把梭啦。”说着将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
这一刻,秦二奶奶恼了。本想息事宁人,不想别人蹬鼻子上脸。一气之下,秦二奶奶也一把梭了。
这一下,杰克也傻眼了,他的牌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一把梭了是因为看到秦二奶奶在那犹豫不决。没想到秦二奶奶也一把梭了,剧情不对呀!
“秦女士,还要看底牌吗?”
“看,干嘛不看?”
杰克有点慌了,咬咬牙,对傍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不大一会,有人又提了一个箱子来,一打开,里面全是英磅,全推了上去。
“不过,秦女士的筹码不够,按规矩是不能看我的底牌?”
“谁说我的筹码不够?今天就是来玩玩而已,不玩就是了。”
“中国人就是喜欢说大话,爱面子。没想到一个美丽的女士也不能免俗,啧啧。”杰克可能是觉得稳赢了,语言一改先前的客气,变得刻薄起来。
“是吗?不是现金,其它值钱的东西也可以吗?”
“OK,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接受。”
“好!汉口码头有几十艘货船都是我们秦家的。你们可以去查问一下。”
“小杨,还是算了。”秦二老板这时出声了。
杰克一听,更是得意,“No,我接受这样的筹码,绝无更改。”
不大一会,就有人去了汉口码头。
这时,秦二奶奶拿出了手绢轻轻地擦汗,秦二老板则有点心神不定。杰克更是悠然自得地喝着红茶。
等了差不多1个钟头,有人从汉口码头回来证实了秦二奶奶的说法。
既然双方的筹码都够了,只剩下摊开底牌了。
杰克的底牌是“草花A”,秦二奶奶的是“黑桃10”。这样杰克最大的牌是一对“A”,秦二奶奶的是三张“10”。
秦二奶奶赢。
“No!”杰克痛苦的喊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秦二奶奶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像所有的力气被抽空了,竟然一下子没站起来。秦二老板赶忙过去搀扶着她。
汉口码头的货船只有几艘是秦家的,其它的都是别人的。只要别人否认是秦家的货船,秦二奶奶哪怕牌再好也没用。秦二奶奶赌的是别人的货船,实际上也就是别人的筹码。杰克牌上使诈,秦二奶奶则是筹码上使诈。
这一次再没有人邀请新的赌局了。
两人从夜总会走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
八月十六的月色依然很美。
1932年春,日军被阻关外,棉价回升,秦家获巨款4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