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被、我能、无我,为人生之三重境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被”之境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能”之境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无我”之境也。
“无我”,一如一朵白云,飘过一片片蓝,惹得阳光,时而肥美,时而骨感。
亦透过来,一缕缕散漫、随心。
随心,造一草庐、陋室,安放肉身,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中。
亦安妥了心灵。
闭门,即一如遁入深山。
心静了、定了、妥帖了,便一无车马、权位、名利、执念、妄想的喧嚣。
现世,或黯淡、或混乱,如之奈何?
游戏人生、佯狂混世,抑或托寄于虚无缥缈的彼岸、天堂?
否。
人间,毕竟有风花雪月,有诗、酒,那怕拙诗、浊酒。听到、看到、尝到、嗅到后,叹一声,值得执著。
可,怎么执著?
或许,贵在“心远”。心,在此端;物欲、人事等一切的喧嚣,在彼端。
“彼端”于眼前,或隔万水千山,在是否“心远”。
那日,随心采菊,于我的小庭园,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恰恰遇着南山。
我,你——南山,会心一笑。
我见你,悠然。料,你见我,亦如是。
我,已无。或,攸忽间,成了一只蝶、一株树、一阵风,游于山林、市井。
此时,何为我,何为人间?
一体。
无我的境界。
至傍晚,我,悄然幻化为一只飞鸟,离了众声喧哗,栖于一朵宁静——一朵我的天下、我的家。
此,绽放着人生真谛,可,怎么辨识、说道呢?
不可说,一说即迷,一说即错。
或许,生命的最高境界,乃徜徉于人间时,蓦然回首,悠然,见着南山。
王国维言:“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本诗,即以境界(或意境)胜。
“庐、菊、东篱、南山、山气、飞鸟”等,一一呈现,一个淡泊、悠然的境界,焕然而出。
比如,“山气”缥缈,夕照下,愈显如梦如幻,“飞鸟”起起落落,自在、适性。一个背景,两个画面,成一怡然、宁静的境界。
此外,明黄文焕《陶诗析义自序》言:“古今尊陶,统归平淡。”
他的诗,意象淡——种豆南山、采菊东篱、飞鸟还……语言亦淡——质朴直白、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然,淡,却有韵味、耐寻味。
最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句,历来评价甚高。宋张戒《岁寒堂诗话》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景物在目前,而非至闲至静之中,则不能到,此味不可及也。”
“此味”,或是,貌似平淡,却可见着醇美、见着情趣、见着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