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天地,只有村庄方圆五里林木茂密的山坡,溪水潺潺的河边,以及绿苇葱茏中的泉源。那时过年的记忆,是沾染着自然味儿舒畅的快乐。
一到腊月二十,大人们忙着做豆腐、挖萝卜、炸麻花、蒸馒头……每天都有老祖先安排的喜庆事儿。放了假的我们被吸引到村后的一片空地,那儿正在进行一项“大工程”。这地儿有几棵有年头的大杨树,笔直的腰身,在春夏撑开一把把绿绒大伞,是我们盛夏午后乘凉的基地。现在,它们落光了叶子,静默地挺立着。
村子里十七八岁的几个小伙子,各有分工,他们从村前的竹园中挖出三年以上的竹子,长长的竹竿早剃去了竹枝,成了光溜溜的扶手。踏板呢?他们想的很巧妙,找了一块厚实的木板,量好距离,在木板的两端钻出比竹子粗两圈的圆洞。竹子保留了它出土时圆鼓鼓的根须,从木板的圆洞中钻出去,下端便由根须固定住了。竹子的顶部要固定在横木上。至今我也没想明白他们怎样把光滑的竹竿那么牢固地串在横木上,蒙眬中好像是把竹竿的顶梢剖成细条,巧手编出空洞,横木从中穿过,竹子的顶端牢牢固定了。
秋千架的主体已成,怎样支起来?两位身手敏捷的小伙子攀上离地面十余米的树上,把一根大海碗粗的横木一头往树上固定。大拇指粗的长绳缠了一圈又一圈,结成一个好看的结。再把横木的另一头绑在相距六七米的另一棵大杨树上,一架高过屋脊的秋千架建成了。儿时的我相当佩服做这大玩意的小伙子们,平日里他们跟着父母在地里劳作,似乎只会粗苯的活儿,而这个秋千架在他们的手中仿佛只是个小玩意儿。他们听着我们这些小不点儿的赞叹,含笑不言,拿来扫把,把秋千架下扫得不见一片落叶。
一个小伙儿站在木板上,两手紧握竹竿,身后的伙伴拉着扶手往后撤,随即使劲儿一推,秋千架上的小伙顺势弯曲双腿,秋千飞升。每次秋千下降将要升起时,小伙子都会弯腿给力。秋千越荡越高,我要仰头看他,即惊喜又害怕,若是手一滑,秋千会把他甩出去,还不知会飞到谁家呢!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汉叉着腰,仰头喊:“小心点儿,别摔了!”秋千上的小伙儿才不管这些看客们悬着的心。他频频给力,秋千似乎也跟着他疯狂,风把他的衣服吹鼓又压扁,他似乎不是在荡秋千,而是跟着秋千上飞翔。
直到地面上他的伙伴不满地喊他,他才缓缓下落。这些小伙子,满身用完的精力,他们暗暗比赛。你荡过附近的屋顶,我就要荡得高过附近的树梢,甚至有位强壮的小伙儿把秋千荡了个满圆儿!
我们这些小不点儿,馋坏了,可哪能轮上了,只好趁大孩子们吃饭的空档,胡乱扒拉几口,就跑到秋千架下。因为个小,还得让小伙伴帮忙,才上的架。学着别人的样儿,让秋千慢慢荡起来。看着秋千高过小伙伴的头顶,忍不住也弯腿一蹬,秋千听话地升高。冬日的风寒意未减, 吹得脸颊发木,那又怎样呢?我们任自己的身体跟着秋千起起落落,心儿也悬起落下,恐惧掺杂着兴奋,那是种难以名状的快乐!
不是每个村庄都会架秋千架的,于是,我们村的秋千架吸引了附近村庄的少男少女们,这儿成了新年里欢声笑语最多的地方。
一架秋千,荡起了多少大孩子小孩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