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是一位小学老师,上班十余年了,年年教语文当班主任,因为用心,所带的每届班级孩子和琳相处的都还好,大家喜欢琳给他们读书讲课,考试成绩一直都在全镇前列。琳也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块当老师的料,看着自己带出的一届届学生顺利毕业,颇有成就感。
可是,今年新接手的这班学生里,有一个名叫轩子的男孩彻底颠覆了琳的认知。轩子是别的村过来的,一个班就他独姓,个头不高,黑黑的,瘦瘦的,一双不算大的眼睛,虽不明亮却也清澈。只是不管你有意无意的看他,他的那双眼睛立马躲闪。
开始,琳在第一节点名时发现这双躲闪的眼睛,以为只是生疏,慢慢熟悉了就会好了,她和学生一直亦师亦友,不出一周,这些学生定能喜欢上自己,喜欢上自己的课,这点她从未怀疑过自己。
可是,出乎琳的预料,一个月了,不管琳采用什么方法在课上和学生互动,轩子从不参与;课下,不管琳怎样想办法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聊天、下棋、打乒乓,轩子也只是或趴在桌上,或立于一隅,若即若离静静的看着。你就算偷偷看他一下,目光对视时他必定立即逃离,或手足无措的把头深埋桌兜,或转身离去。琳觉得不对劲,先是喊来了轩子的同桌问询,他同桌轻描淡写的说“老师,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不用管他,我们大家喜欢你就行。”琳勉强笑笑,私下又喊来了轩子周边的同学问询,大家仍然觉得轩子一直就是这样的常态,学习不好但不惹事不捣乱,让她不必在意。可是,这怎么能行?一个正处年少的男孩子,不憨不傻,不应该是活泼好动的吗?就算文弱书生,不多言多语罢了,也不该如此躲闪!琳又问询了其他科目的老师,大家只觉得轩子少言寡语没多在意,也没有发现这一点有什么不正常。
琳满腹疑问和焦虑,想找轩子的家长问问清楚。可轩子低着头说他父母不在家,记不住爷奶电话。于是,那几天不管放学该不该琳值日,她都天天在校门口那等,想见见轩子的家长。终于,在一个雨天等来了轩子的奶奶,骑着一辆破旧的带蓬电动三轮车来接轩子。琳把伞举开,上前热情的打招呼,可琳每说一句话,轩子的奶就把头使劲往她跟前侧,还不好意思的笑着大声问询“老师,你说的啥?是不是轩子又不做作业,又惹你生气了?回家我打他去!”琳明白了,轩子奶耳朵不好使,笑着摆摆手,附在她耳朵旁大声说“轩子好着呢,学习有进步,字也写的工整了,你该表扬他啦!”随即招呼轩子上车,轩子笑着抬起眼皮看了一下琳,快速上车随奶奶离开了。
一个月过后,学了两三个单元,孩子们读书写字习惯好了,琳布置了第一篇上交作文,让孩子们根据所学的课文《养花》写一篇关于自己种花的文章。
作文很快交上来了,琳一篇篇批改着,还挺满意,孩子们各写各的养花经历,真实生动,书写也很认真。轮到批改轩子的作文了,可掀开一看——我爱看花,轩子用一页零两行也算通顺的写出了自己在校园东边的花坛里看月季花的故事。琳圈出了两三个错别字,改了两个标点,在文后写道:你是一个善于观察的小男孩,老师很喜欢你这一点,也喜欢校园里的月季花,但老师更希望看看轩子是怎样养花的,甚至可以把你养的好的花种送一些给老师,我很期待哦!
琳本以为这样以来,轩子拿到作文本,会重新写一篇自己养花的故事,或者像其他同学那样真的第二天给自己带来一些花的种子。但,没有,琳只收到了一个夹在讲课书中的纸条:老师,我也想种花,我妈妈以前买过花,就像校园的月季花可漂亮,但被爸爸生气时摔了,现在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家没有花,奶奶说花不好养,老死。对不起啊,等我妈妈回来,我买一盆送给你。琳的眼睛湿润了,多么可爱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是这副姿态?辗转打听到轩子同村的一个远亲,才知道轩子七八岁时爸妈生气离婚,妈走了,爸爸也出去打工多年未归,轩子一直跟着耳聋年迈的奶奶生活,因为同村的孩子知底细老耍笑轩子,奶奶就把他送到琳这所离家五六里地的学校来,说听说这里的老师和学生好。
琳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孩子缺乏爱,缺乏安全感,缺乏自信,所以一直蜷缩着,不咋与人交流,目光游离,许是怕再漏了底细被人看不起。
于是,琳上街买了一盆小仙人掌,在一个下午放学无人的时候送给了轩子,附了一张纸:这株仙人掌送给你,它生命力顽强非常好养,放置屋内屋外皆可,半月二十天浇一次水即可,来年它也会开花,希望你能把它好好养下去,希望你和它一块开心的成长!来年等你把它养开花了,别忘了写一篇文章让我看,老师期待着哦!轩子受宠若惊,又抬起眼皮看了琳老师一下旋即放下,琳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递给轩子,轩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和奶奶回家了。
自此,琳依然如从前一样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对轩子也是如此,却发现轩子慢慢的和他同桌、甚至和其他一些同学热络起来,也会说一会儿话,围在同学堆旁看别人下棋,再看他时,也敢不挪眼神的笑一下。
琳想,大概那株仙人掌也生长的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