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
三四月份的气候非常宜人。蔚蓝的穹顶牢牢地扣在大地上,似乎不想让这春天的气息散逸了去。粉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花,精致地点缀着繁忙的街道。
因正值午休,A互联网公司的大楼外,满是戴着口罩的员工,有的在交流说笑,有的在用手机记录春天,有的则是匆匆出来领取外卖。
阿程、阿序和阿贝三人也是刚吃完午饭,趁着午休时间,一起出来散散步。
三人都是A公司近期招聘的软件工程师,都已满三个月的试用期,在一周前完成了转正述职。
阿程是当地人,平时喜欢运动,所以经常穿着运动服,虽然快将近40岁了,却依然精瘦干练。他在A公司主要负责的是销售部分的后端开发。
与阿程一起负责销售部分的就是阿贝,一个四川小伙,偏胖,虽然快30了,却长着一副学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98年生人。由于之前膝盖受了伤,所以走路不是很稳。
外面风和日丽,但阿贝的心情却是不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忧郁。
相反,来自东北刚毕业的小伙阿序则很开心,毕竟天阴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来晒太阳了。他在他们三人中是最高的,但是很瘦,穿着一身时尚休闲装,脚上则是一双厚重的AJ篮球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非常的阳光,富有朝气。他在A公司负责的是供应链的开发,为销售部分提供数据支持。
三人并行地在街边溜达,沐浴着阳光,时而有微风拂面,并夹带着阵阵的花香。
这时,阿贝打破了宁静,“那个,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一起溜达了。”
“啥?!最后一次?”阿序惊讶而疑惑地注视着阿贝,问道。
“嗯,是,昨天王总单独找我谈话了,说我的转正述职没有通过,让我这几天办理离职。”
阿序听罢,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转正审批流程,发现已经审批通过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你不用看了,你通过了。”阿贝说着,但面露不甘,可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这边也过了。对了,王总怎么跟你说的?”这种情况,阿程见得多了,所以很是淡定。
“他说我的PPT没有亮点,没有突出自己的价值,也没有给公司提出建设性的意见,然后......”
“听他瞎掰,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就是因为疫情,导致咱们业务线惨淡,况且咱们部门还是A的一个边缘部门,当然被要求削减成本了!”阿程打断道。
“是啊,所以我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进个大公司。然后我问王总,怎么体现个人价值,什么样的意见才是建设性的意见。王总说,你要给A的技术中台提出建设性意见和改进措施啊......”
“都TM扯淡,你才刚来多久啊?仨月啊,况且赶上疫情,咱连整个业务都不熟悉呢,还有时间看技术中台的东西?!况且,咱们这新来的,怎么有资格对龙头指手画脚呢?简直是骨头挑刺。一句话,就是为了削减成本。”阿程斩钉截铁地说到,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阿序作为一个刚毕业的职场新人,没什么职场经验,所以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感到很慌。
“其实我上周就有预感,手上突然没活了,整天闲着看书学习,当时我就发觉不对劲。”
“那你没做什么准备吗?”阿程问道。
“做了,我投了简历,有个银行找我面试,但是A也没给消息说要裁掉我啊?所以我只能推掉,现在想想真的是,为啥王总不早说,非要述职一周后再说。”
“也是。当天完全可以出结果的,唉,净是拖,耽误事儿。”
“他当时干嘛要招这么多人,现在又要踢出去,都相处仨月了,怪难受得”,阿贝感叹道。
“当时就是为了储备,咱也没赶上好时候,疫情导致业务收入下滑,咱也没的饭碗了。不过,这A的招人和裁人机制还是有问题啊,太迟钝了感觉,也没有补偿。”阿程说着,眼中却也透露出一丝忧虑。
Part II
三人走到了一个十字岔路口。
“我们怎么转?”阿程问道。
“左转吧,绕一个大圈,然后回到公司,多遛遛,不然回去老坐着难受。”阿序指了指方向,说道。
“阿序,其实我挺羡慕你,讲实话,你真的很幸运。”
“我去,为啥这么说?”
“你是不知道我们销售组的情况,简直是一盘散沙。”
“对对。其实咱们刚来A的时候,王总就没咋管过,丢给我们一张架构图,还有一堆的所谓的新人学习资料,其实这些资料很早就没人维护了。”阿程抢过话,继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没错,而且资料混杂不堪,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也不知道谁负责哪个模块,有问题了,也不知道问谁,没有指导方向。”
“所以啊,不光阿贝羡慕你,我也是,起码带你的师父,那个刘组长,非常细心,会告诉你应该看什么,应该做什么。另外,你有问题还可以问你们组强哥,都是细致人儿。”
“对,还有就是,你看他们组,经常一起四人讨论,有问题大家解决,有技术大家分享,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大公司应有的小团队氛围,这对技术的提升也很快。”
“还,还好吧,我感觉刘组长蛮照顾我的,而且最近也是在学习新的技术。我不知道你们销售组的情况唉,这么乱吗?”阿序挠了挠头,疑惑地看着他俩。
“举个例子,我们销售组总是被测试喷,喷的点就是没有自动化测试环境,然后让我编写和搭建。本来这个事情应该可以顺利完成,可我们销售组的程序真的是难懂,一会调这个,一会调那个,好多都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却非要我去搭建,况且我这刚来,哪里对接哪里根本不知道,又不知道问谁,带我的那个人很忙,而且脾气也是不大好,问个三两句就烦躁了,你想想,工作怎么开展?!费力不讨好,最后,反倒被老王痛批一顿。”阿程吐槽到。
阿贝刚想开口接话,阿程又抢了回来:“团队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代码,销售组的代码不知道谁写的,各种封装,滥用设计模式,有很好的spring框架不用,非要自己封装一个season,还没有说明文档,这让后来人怎么下手,有的甚至都是乱写的。”
“程哥,你不知道吗?咱这个部门之前不是A的,是后来让A收购了,有的人也是从前公司转过来的,比如王总就是”,阿贝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代码写的很糙,小公司都这样,为了抢占市场嘛。A作为大公司,技术应该蛮好的,可是,这样的团队氛围,这样糟糕的技术体系,真的是,我感觉这个部门的管理层就没把氛围带好,难辞其咎。”
“我附议!”阿程开玩笑地说。
Part III
三人拐过了第二个十字路口,沿着施工地外围的蓝色防护墙慢慢走着。
“欸,阿贝,你现在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阿序好奇地问,也想顺便了解一下目前疫情对就业市场的影响。
“还可以吧,感觉疫情期间找公司反倒更容易了,很多的面试邀请,不过薪资都低得离谱”,一谈到薪资,阿贝感到更加绝望,“我家里还有房贷要还,我爸最近还查出了尿毒症,每月需要2500多块钱的医疗费,我妈也因为劳累经常吃药,除去补贴家用的钱,房贷的钱,房租的钱,我这基本不剩什么了。”
阿贝的话,对阿程触动很大,他能感受到这种生活压力所带来的无望,于是问到:“所以,你才选择放弃老家的国企单位,只身来到这里?”
“是啊,我在国企没有人,职位上不去,关键是薪资高不了,再加上家里的条件,我不得不来这儿,起码挣得多嘛,平时省吃俭用,攒攒钱,还能补贴家用。可是现在,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面对阿贝的处境,阿序一句话也插不进来,因为他家境还好,没有那么多负担,也体会不了这种压力感,就只是感觉阿贝很可怜,于是慢慢把手放在了阿贝的肩膀上,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表达。
“没事,阿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要调整好心态,你还年轻,未来路还很长,不像我,我都快40了,”在这种氛围下,阿程也不自觉地坦露出心声,“而且职级还比你们高,你们应该是G3初级吧,我是G7高级,程序员这个行当,年龄越大,即使有高水平、多经验,反倒越不值钱”,阿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工牌,不无感叹地说到:“我也有房贷要还,关键家里还有个6岁大的女儿,这吃住穿,还有上幼儿园,都是钱......”
阿程越说越激动,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便揪了揪自己的口罩,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接着说:“你们还好,不咋加班,我是天天加班,每次回家都是半夜了,孩子早早就睡觉了。我们总是这样错开,周六日也是,这样下去,她都快不认识我了。”
“程哥,他们给你多少薪资啊?!”,话音刚落,阿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地说道:“额,那个,不方便的话……”
“两万出头!”,阿程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们应该更低吧?”
“什么?!G7,才两万出头?这已经严重不匹配了吧,压工资也没这么压的啊?我工资是一万五,难道G7比G3就才多五千块钱吗?!”,为了照顾阿程的心理,阿贝实际少说了四千块钱的工资,“阿序,你也是吧,毕竟咱都是G3。”
阿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自然地“嗯”了一句,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薪资居然是三人中最高的,而令他更惊讶且担忧的是,程序员这个职业的生态竟是如此残酷。
阿程敏锐地感觉到了阿序这不自然地回答,这使得他更加的焦躁不安。
“哦,对了,还有个事情,昨天王总找我的时候,透露说,你们今后每两个月都会述职一次,而且双十一过后,还要裁一波人,所以,我不是泼冷水啊,只是提醒你们一下。”
“估计下次就是我了吧!”阿程低声自语到。
Part IV
三人转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望着前方耸立的公司大楼,沉默不语,各自开始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起来。
想到房贷,想到自己的父母,阿贝重拾信心,计划重新准备简历,多学习技术,相信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更靠谱的下家,环境改变不了,就得提升自己。
而阿程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女儿,也因如此,他决心近期搞个副业,做小生意,虽然会更忙,但是等生意有了起色,就可以辞掉这苦差事,多陪陪孩子了。
因疫情所导致的业绩下滑,进而引发所谓的人事变动,不少大厂便以此为借口对员工“随意”处置;因“高龄”而在面试时被迫接受不符合高技术水平的超低工资。
面对摆在眼前的这两个活生生的实例,阿序感觉到了一丝迷茫,但随即调整了自己,趁着年轻,必须多学,必须努力攀升,一步一步往上爬。
大楼外,花开依旧,人潮依旧,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此时从远处回来的三个人,他们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Final
又是一个三四月,阿序如往常一样,趁着午休出来散步,只是,曾经的三人行,而今却影单只。
原文链接:《三个程序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