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孩子回家的路上,一边骑车一边告诉他:“今天买红薯了,晚上给你蒸红薯!”“哦,可以吃红薯喽!”孩子欢呼雀跃。
回家把刚买的红薯洗得干干净净,洗到没有一点泥,就放到蒸锅上,加足水开大火蒸起来。
不多会儿,厨房里已是水汽蒸腾,弥漫的水汽里带着红薯的甜香。在蒸腾的水汽里,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吃红薯的岁月……
对红薯,有着很深的感情,因为它曾在我的童年时代陪伴我很长时间。
小时候,能吃上一顿大米饭,白馒头就算是一顿好饭,那时候的观念,能吃上细粮就是幸福,跟现在正好相反,如今吃粗粮却成了一种时尚。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吃红薯,不是像现在这样偶尔吃一顿作为调剂,而是几乎天天吃,像现在吃馒头一样作为主食吃。
当时也没觉得有多苦,因为家家都是如此,现在想来感觉到苦了。
因为这苦,和红薯就有了更特别的感情,好像共过患难的老朋友,曾陪伴着一起走过吃苦的岁月。
家家户户吃红薯,因为家家户户种红薯,那种感情,和如今从市场上买来的红薯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是自家人的亲切感,吃起来也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红薯属于地下结果的根茎类植物,地面上长叶子,果实却深埋在地下。
因为在地下,你不知道红薯是大个儿还是小个儿,是饱满还是干瘪。因了这不知道,挖红薯的过程就像打开神奇宝箱一样,让人充满期待。
常常是父母在前面挖红薯,我和姐姐在后面捡红薯,跟捡宝贝一样,我们一边往箩筐里捡红薯,一边比谁捡的红薯个头大。
带着湿润的泥土,红薯像沉睡在地下的宝宝,还没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被我们捡到了箩筐里。
伴着落日的余晖,我们满载而归,一箩筐一箩筐胖胖的红薯让我感觉自己像百万富翁一样富有。
蒸红薯的时候才让人感觉幸福呢!冬天的夜晚,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响着,温暖的厨房里一片水汽蒸腾,水汽里带着丝丝缕缕快熟的红薯的甜香。
我们家的红薯有白心的,还有红心的。白心的红薯适合蒸着吃,煮着吃,掰开来,是面甜的滋味,一块一块掰着吃最好吃。
红心的红薯适合生吃,我们把这种红薯当成水果吃,切开,里面是橘色的一圈红晕,有点像心里美大萝卜的心。
咬一口,脆生生的,甜丝丝的。我常常把洗好的红薯放在口袋里,带到学校吃。
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全班同学排着队等老师,我站在队伍后边,闲极无聊,就偷偷把手伸进口袋里掰一点红薯,然后悄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有种不为人知的甜。
红薯有很多吃法,除了可以蒸着吃,煮红薯粥吃,还可以烤着吃,炸着吃。
小时候,每到过年,母亲就把红薯刮了皮,切成三角形,大小不一,然后用热油炸了。
刚炸出来的红薯,很烫,但是我们忍不住用手捏一个炸红薯尖,轻轻咬一口,唔——又脆又甜,好吃极了,能一口气吃一盘子。
以前,只有过年才能享受到这种炸红薯尖的美味,所以很期盼过年。除了白嘴吃,红薯尖大都用在做大锅菜了。
过年时的大锅菜,除了放炸红薯尖儿,还有炸丸子,炸豆腐,和五花肉一起炖,做成肉卤,作为大锅菜的浇头,十分丰盛。
红薯尖儿一直是我们姐妹都抢着吃的好东西,上来先把碗里的红薯尖儿捡着吃了,再吃其他菜。
炸丸子,炸豆腐很常见,在菜市场上都可以买到,只有这炸红薯尖儿很少见到。
十分想念母亲的炸红薯尖儿,香甜软糯,口齿留香。
红薯属于秋冬收的瓜果,因为种的太多,一下子吃不了,又怕冬天冻坏了,于是我们那里每家都有一个红薯窖。
小时候,常见大人神神秘秘地提着一箩筐红薯,然后回来箩筐就空了,就很纳闷:把红薯藏哪了呢?
到了稍微大点儿的时候才知道红薯窖的存在,我猜大人不让我们小孩知道红薯窖是怕我们贪玩掉进去吧。
小时候,我贪玩得像个假小子,爬树,捉鱼,无所不玩。曾带一帮男孩女孩离家出走,说是要带他们去我舅舅家,说那里怎么怎么好。
我们一行四五个孩子徒步走了十几里路,一路走一路不到,我怀疑我迷路了,但还是给犹疑的小伙伴打气:不要急,快到了!
走到半道,遇上我们村里一个叔叔,把我们带回来了。
那次出走,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历次探险中的一次,但可把大人们吓坏了。听姐姐说,母亲把红薯窖都看了,还去河里看过。
现在想来,父母是把最坏的打算都做了。当时,他们该多着急,自己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
话说回来,继续说红薯窖。
所谓红薯窖,就是一口枯井,所以我们也称之为红薯井。顾名思义,是专为了储存过冬的红薯而准备的。
红薯井并不深,两三米深的样子,沿着井边的凹陷可以下去。每次放红薯或者往外拿红薯的时候,父亲就小心翼翼下到井底。
井上有一个人,多数是母亲,手里拉着绳子,上面拴着一个小篮子,等井底的父亲一声命令就拉绳子把篮子提上来。
因为有了红薯窖,头年收获的红薯可以一直吃到来年春天。
去年的红薯刚吃完,今年的红薯又下来了。于是,接着吃。这样好像一年四季都在吃红薯。
老吃一种红薯,再好吃也会腻。于是就拿自己的红薯跟别人家的红薯比,比谁家的红薯好吃。
我们小伙伴在一番评比之后,一致认为:二妮家的红薯最好吃。
二妮住在巷子的里头,家里一溜儿四个女孩,二妮就是第二个孩子,和我同年。二妮长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朴实能干的姑娘。
二妮很小的时候就能蒸馒头,烙饼了,母亲常拿我跟二妮比,夸二妮多能干,对比我的贪玩,最后一声长叹:“真发愁你将来怎么过?”
同样是红薯,二妮家的红薯却格外面,蒸熟了之后轻轻一掰就自然裂成一块一块了,又干又面。而且,没有一点红薯丝。
上次我在一个微商朋友圈里看到一个宣传图片,图片里的红薯就是那种红薯,所以,一看到图片我就想到了二妮。
二妮后来过得并不好,因为家里没男孩,就招了个上门女婿。女婿是山里人,和二妮过了没多久就离婚了,二妮那时已经怀孕了。
我上学回来,经常在街上见到大着肚子的二妮。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一直跟着二妮,长那么大了见人还是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人。
再后来,听说二妮又结婚了,这次不是招赘了,过得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思绪随着蒸腾的雾气飘了老远老远,不知不觉过了很久,忽然我闻到一股焦糊味,“坏了,糊锅了!”我赶紧起来关火,掀开锅盖。幸好红薯是蒸的,锅里水干了,红薯却没事。
上次买的红心红薯,甜而不腻,绵软细腻,入口即化,比丝绒蛋糕还柔滑细腻,让我大为吃惊。
连着买了好几次,每晚都蒸了吃,不吃晚饭的我可以连着吃两根红薯,忍着才没有继续吃下去。
这次买的是白心的红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剥开皮,里面是白白的果肉,咬一口下去,有一丝淡淡的甜,没有红心的红薯那么甜,但却恰到好处,也是一样柔软细腻。
吃着这样面甜的红薯,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味无穷……
202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