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我们今天去哪？”

“还是昨天那里，回忆寄放处。”

“那我们快乘坐云车吧。”

“今天我和你乘坐一辆，你在前，我坐后面去。”

“哎？为什么？”

“一言难尽，晚些时候再告诉你。走吧，快赶不上了。”

“你今天好奇怪。”

话说间，残风和星耀已乘上云车。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云车并不平稳，需要残风小心谨慎地“驾驶”，努力掌握平衡，尽可能不偏移方向。

虽然去的地方没变，路上也依旧是团团白云，残风却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座桥。犹豫间，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云车不知为何如烟散尽，消失。她还想关心星耀，却发现他好好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抱紧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喂，至于吗？”残风问他。

星耀一抬手，手上多了一件蓑衣，“风儿，快穿上它。”

“不要。”残风说什么也不肯穿这么笨重还有点丑的衣服。

“好吧。”星耀自己披上了，还戴上了斗笠。

没了云车，他们只好走路。路上，残风怕尴尬，一直问着问题，星耀不嫌烦，耐心地回答。

“回忆寄放处，即寄放回忆处。”“回忆顾名思义回想以前的记忆，每个人都有他难忘的记忆，无论悲伤或者开心。”

“那星耀你呢？你的回忆有什么？”残风好奇。

“我？我没有。”

“你怎么来到风界的啊？在那之前你是谁?”

“我以前？我有记忆起就在天桥了。”

“哦。”风儿不再继续问，她想着没有以前记忆的人是怎样的。大约是你刚睡醒，意识告诉你快去做饭吧，你是厨师，有客人等着饭菜。然后你哪里都不用去，很自然地找到厨房，拿出蔬菜，洗洗涮涮，切切炒炒。以后的每一天，如是重复。

吧嗒，一颗。吧嗒，两颗。落在额头，落在手臂。转瞬间，一场大雨倾泻而下。

残风终于明白星耀为何穿蓑衣，可她已来不及避雨，甚至都没想到变出一把雨伞。雨水打在脸上，几缕头发湿哒哒贴在额头，挡住视线。雨水落在身上，湿透裙衫，凉凉的感觉在全身游走。

很快，她被淋成了落汤鸡。他看着她，头发打柳儿，发丝贴在脸上，裙子拧成麻袋，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星耀，好烦！”残风生气了。

“我早就说你要穿蓑衣，你不信。”星耀这一笑都停不下来，残风无奈地听着他的笑，模模糊糊好像有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是谁呢？

星耀终于不再笑了，他循声寻找，却发现他们已置身于一段铁轨之上。这铁轨与地面齐平，两侧堆积着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小石头，形成坡。一个与残风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在那里，双手抱膝，埋头啜泣。

女孩穿着白色半袖和天蓝色牛仔裙，梳短发。她大约听到了身后有动静，稍有停顿，抬起头看。脸胖嘟嘟，有点婴儿肥，却白净透着红晕。

女孩先开口：“你们看见我哭了？”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刚才下雨，我们路过此处，本想着避雨。”星耀解释。

“没事，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被丢下的人总是我？”女孩似乎没有被刚才的情绪所困，她站起身，身上没有任何雨淋过的痕迹，就好像是雨停之后才坐在那里。

星耀盯着小女孩看，随即给残风使眼色。残风完全不懂，她尴尬地笑笑，整理好额前的碎发。

“听她讲故事呀！”星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啊！”风儿瞬间明了。

盛夏黄昏，土泥盖的偏房里，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生下一个婴儿，小小的，瘦瘦的，哭声细弱。没有奶水，也没有奶粉，女人虚弱地躺在炕上，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哭也无用，再生！”站在炕沿边上的男人，抽着旱烟，粗声粗气道，“又是女孩，没用啊！”

“女儿，对不起，让阿爸送你走吧，希望有好人家能把你捡走。”女人说完别过头去，男人掐了旱烟，将烟蒂丢在地上，简单裹了裹婴儿，抱起来就出了门。

门里传来女人撕裂的哭喊：“对不起呀！”

天渐渐黑下去，一位老妇人走在铁轨旁的小路上，手里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光照在灌木丛，有虫窸窣；光照在土路上，有灰尘翻腾；光照在铁轨上，有红布包裹的孩子！

老妇人踩着石头子，深一脚浅一脚踏上铁轨，连同包裹将婴儿抱起。小婴儿闭着眼睛，没有哭，只有微弱的呼吸。

“造孽呀，竟然丢在铁轨上，是不要命呀！”老妇人红了眼。

“索性没过火车。”

“我熬米汤吧，这孩子准饿坏了。”

破旧房子里，围着三五个人，她们都在观察这个被捡回来的小婴儿，纷纷出主意，帮忙。老妇人哽咽着说：“他俩个混账哟，不养这娃，我养，外婆养你哦。”

“什么！直接把你丢在铁轨上了？你的父母？”残风大惑不解，世上真的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吗？

“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想要男孩。”女孩激动万分，“他们为了要男孩，把我丢掉了。如果不是外婆捡回来，我就死在火车道上了。”

“你别激动嘛！那你有外婆疼你，总归是好的。”残风着实不太会安慰人。

好在女孩渐渐平复心情，缓和语气，继续讲她的事情。

外婆靠着一碗一碗米汤喂女孩到可以吃别的东西，又一点点将她养大。可以上学以后，父母却来接她回去。家里除大姐外，还多了个小男孩，只比她小一岁。看起来母亲丢掉她后很快就怀了新的宝宝。

她是抗拒的，但外婆跟她讲，要好好读书，就得跟在父母身边。读书，成人，才算有出息。她一直很抗拒父母，拒绝了父母给她的新名字，她一直强调只用自己起的名字：毛笙儿。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出息了，再回到外婆身边，给她买好东西吃，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和新奇的玩意儿。

可是外婆，现在却躺在棺木里了，她突发脑溢血晕倒在杏树下，再也没醒过来。女孩赶回去时，外婆已经在棺木里，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邻居说，外婆躺下的地方，散落好多杏，又大又软，焦黄里透着红，一看就甜，好吃。

女孩突然想起不久前还问过外婆，家里的杏树，杏子熟了没?

再后来，外婆家的旧房子被拆掉，土地翻新，铺上红砖，砌矮墙，空出的土地上，种花，播撒蔬菜种子，这里成为别人的花圃菜园了。女孩没有了念想和去处，她只能寄居在父母家里。

【寄居。父母】残风写下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