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课 小铃儿
老舍是各位同学都耳熟能详的北京本地著名作家,他生于北京长于北京,笔下的文字也有浓郁的北京风味。本课我们来学习老舍的两篇文章,一篇是小说《小铃儿》,另一篇是写人记事散文《马宗融先生的时间观念》。这两篇文章除了老舍的北京风味以外,还有一些理解文章的关键词汇,你能不能读懂它们在文章中的含义呢?
名篇精读
小铃儿
老舍
京城北郊王家镇小学校里,校长,教员,夫役,凑齐也有十来个人,没有一个不说小铃儿是聪明可爱的。每到学期开始,同级的学友多半是举他做级长的。
别的孩子入学后,先生总喊他的学名,惟独小铃儿的名字,——德森——仿佛是虚设的。校长时常的说:“小铃儿真象个小铜铃,一碰就响的!”
下了课后,先生总拉着小铃儿说长道短,直到别的孩子都走净,才放他走。那一天师生说闲话,先生顺便的问道:“小铃儿你父亲得什么病死的?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不记得!等我回家问我娘去!”小铃儿哭丧着脸,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的往别处看。
“小铃儿看这张画片多么好,送给你吧!”先生看见小铃儿可怜的样子,赶快从书架上拿了一张画片给了他。
“先生!谢谢你——这个人是谁?”
“这不是咱们常说的那个李鸿章吗!”
“就是他呀!呸!跟日本讲和的!”小铃儿两只明汪汪的眼睛,看看画片,又看先生。
“拿去吧!昨天咱们讲的国耻历史忘了没有?长大成人打日本去,别跟李鸿章一样!”
“跟他一样?把脑袋打掉了,也不能讲和!”小铃儿停顿一会儿,又继续着说:“明天讲演会我就说这个题目,先生!我讲演的时候,怎么脸上总发烧呢?”
“慢慢练就不红脸啦!铃儿该回去啦!好!明天早早来!”先生顺口搭音的躺在床上。
“先生明天见吧!”小铃儿背起书包,唱着小山羊歌走出校来。
小铃儿每天下学,总是一直唱到家门,他母亲所见歌声,就出来开门;今天忽然变了:“娘啊!开门来!”很急躁的用小拳头叩着门。
“今天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刚才你大舅来了!”小铃儿的母亲,把手里的针线,扦在头上,给他开门。
“在哪儿呢?大舅!大舅!你怎么老不来啦?”小铃儿紧紧的往屋里跑。
“你倒是听完了!你大舅等你半天,等的不耐烦,就走啦;一半天还来呢!”他母亲一边笑一边说。
“真是!今天怎么竟是这样的事!跟大舅说说李鸿章的事也好哇!”
“哟!你又跟人家拌嘴啦?谁?跟李鸿章?”
“娘啊!你要上学,可真不行,李鸿章早死啦!”从书包里拿出画片,给他母亲看,“这不是他;不是跟日本讲和的奸细吗!”
“你这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啦!等你舅舅来,还是求他带你学手艺去,我知道李鸿章干吗?”
“学手艺,我可不干!我现在当级长,慢慢的往上升,横是有做校长的那一天!多么好!”他摇晃着脑袋,向他母亲说。
“别美啦!给我买线去!青的白的两样一个铜子的!”
吃过晚饭小铃儿陪着母亲,坐在灯底下念书;他母亲替人家作些针黹。念乏了,就同他母亲说些闲话。“娘啊!我父亲脸上有麻子没有?”
“这是打哪儿提起,他脸上甭提多么干净啦!”
“我父亲爱我不爱?给我买过吃食没有?”
“你都忘了!哪一天从外边回来不是先去抱你,你姑母常常的说他:‘这可真是你的金蛋,抱着吧!将来真许作大官增光耀祖呢!’你父亲就眯罈眯罈(同“坛”)的傻笑,搬起你的小脚指头,放在嘴边香香的亲着,气得你姑母又是恼又是笑。——那时你真是又白又胖,着实的爱人。”
小铃儿不错眼珠的听他母亲说,仿佛听笑话似的,待了半天又问道:“我姑母打过我没有?”
“没有!别看她待我厉害,待你可是真爱。那一年你长口疮,半夜里啼哭,她还起来背着你,满屋子走,一边走一边说:‘金蛋!金蛋!好孩子!别哭!你父亲一定还回来呢!回来给你带柿霜糖多么好吃!好孩子!别哭啦!’”
“我父亲那一年就死啦?怎么死的?”
“可不是后半年!你姑母也跟了他去,要不是为你,我还干什么活着?”小铃儿的母亲放下针线叹了一口气,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下来!
“你父亲不是打南京阵亡了吗?哼!尸骨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呢!”
小铃儿听完,蹦下炕去,拿小拳头向南北画着,大声的说:“不用忙!我长大了给父亲报仇!先打日本后打南京!”
“你要怎样?快给我倒碗水吧!不用想那个,长大成人好好的养活我,那才算孝子。倒完水该睡了,明天好早起!”
他母亲依旧作她的活计,小铃儿躺在被窝里,把头钻出来钻进去,一直到二更多天才睡熟。
“快跑,快跑,开枪!打!”小铃儿一拳打在他母亲的腿上。
“哟,怎么啦!这孩子又吃多啦!瞧!被子踹在一边去了,铃儿!快醒醒!盖好了再睡!”
“娘啊!好痛快!他们败啦!”小铃儿睁了睁眼睛,又睡着了。
第二天小铃儿起来的很早,一直的跑到学校,不去给先生鞠躬,先找他的学伴。凑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大家蹲在体操场的犄角上。
小铃儿说:“我打算弄一个会,不要旁人,只要咱们几个。每天早来晚走,咱们大家练身体,互相的打,打疼了,也不准急,练这么几年,管保能打日本去;我还多一层,打完日本再打南京。”
“好!好!就这么办!就举你作头目。咱们都起个名儿,让别人听不懂,好不好?”一个十四五岁头上长着疙瘩,名叫张纯的说。
“我叫一只虎,”李进才说:“他们都叫我李大嘴,我的嘴真要跟老虎一样,非吃他们不可!”
“我,我叫花孔雀!”一个鸟贩子的儿子,名叫王凤起的说。
“我叫什么呢?我可不要什么狼和虎,”小铃儿说。
“越厉害越好啊!你说虎不好,我不跟你好啦!”李进才撇着嘴说。
“要不你叫卷毛狮子,先生不是说过:‘狮子是百兽的王’吗!”王凤起说。
“不行!不行!我力气大,我叫狮子!德森叫金钱豹吧!”张纯把别人推开,拍着小铃儿的肩膀说。
正说的高兴,先生从那边嚷着说:“你们不上教室温课去,蹲在那块干什么?”一眼看见小铃儿声音稍微缓和些,“小铃儿你怎么也蹲在那块?快上教室里去!”
大家慢腾腾的溜开,等先生进屋去,又凑在一块商议他们的事。
不到半个月,学校里竟自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永不招惹人的小铃儿会有人给他告诉:“先生!小铃儿打我一拳!”
“胡说!小铃儿哪会打人?不要欺侮他老实!”先生很决断的说,“叫小铃儿来!”
小铃儿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说:“先生!真是我打了他一下,我试着玩来着,我不敢再……”
“去吧!没什么要紧!以后不准这样,这么点事,值得告诉?真是!”先生说完,小铃儿同那委委屈屈的小孩子都走出来。
“先生!小铃儿看着我们值日,他竟说我们没力气,不配当,他又管我们叫小日本,拿着教鞭当枪,比着我们。”几个小女孩子,都用那炭条似的小手,抹着眼泪。
“这样子!可真是学坏了!叫他来,我问他!”先生很不高兴的说。
“先生!她们值日,老不痛痛快快的吗,三个人搬一把椅子。——再说我也没画她们。”小铃儿恶狠狠的瞪着她们。
“我看你这几天是跟张纯学坏了,顶好的孩子,怎么跟他学呢!”
“谁跟卷毛狮……张纯……”小铃儿背过脸去吐了吐舌头。
“你说什么?”
“谁跟张纯在一块来着!”
“我也不好意罚你,你帮着她们扫地去,扫完了,快画那张国耻地图。不然我可真要……”先生头也不抬,只顾改缀法(相当于现在的拼音)的成绩。
“先生!我不用扫地了,先画地图吧!开展览会的时候,好让大家看哪!你不是说,咱们国的人,都不知道爱国吗?”
“也好!去画吧!你们也都别哭了!还不快扫地去,扫完了好回家!”
小铃儿同着她们一齐走出来,走不远,就看见那几个淘气的男孩子,在墙根站着,向小铃儿招手,低声的叫着:“豹!豹!快来呀!我们都等急啦!”
“先生还让我画地图哪!”
“什么地图,不来不行!”说话时一齐蜂拥上来,拉着小铃儿向体操场去,他嘴直嚷:“不行!不行!先生要责备我呢!”
“练身体不是为挨打吗?你没听过先生说吗?什么来着?对了:‘斯巴达的小孩,把小猫藏在裤子里,还不怕呢!’挨打是明天的事,先走吧!走!”张纯一边比方着,一边说。
小铃儿皱着眉,同大家来到操场犄角说道:“说吧!今天干什么?”
“今天可好啦!我探明白了!一个小鬼子,每天骑着小自行车,从咱们学校北墙外边过,咱们想法子打他好不好?”张纯说。
李进才抢着说:“我也知道,他是北街洋教堂的孩子。”
“别粗心咧!咱们都带着学校的徽章,穿着制服,打他的时候,他还认不出来吗?”小铃儿说。
“好怯家伙!大丈夫敢作敢当,再说先生责罚咱们,不会问他,你不是说雪国耻得打洋人吗?”李进才指教员室那边说。
“对!——可是倘若把衣裳撕了,我母亲不打我吗?”小铃儿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
“你简直的不用去啦!这么怯,将来还打日本哪?”王凤起指着小铃儿的脸说。
“干哪!听你们的!走……”小铃儿红了脸,同着大众顺着墙根溜出去,也没顾拿书包。
第二天早晨,校长显着极懊恼的神气,在礼堂外边挂了一块白牌,上面写着:“德森张纯……不遵校规,纠众群殴,……照章斥退……”
(载一九二三年一月《南开季刊》第二、三期合刊)
技能稳拿
我们在阅读一篇文章,目的是能够理解文章的中心思想。理解文章中心思想需要首先能够概括文章大意,然后能够找到文章的中心句,最后是可以理解文章重点词语含义。概括文章大意和找中心句的方法我们都已经讲过,这一节课我们来说说怎么理解文章重点词语的含义。
《小铃儿》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叫小铃儿的小学生,因为想着“打日本”,在学校内总找错“打”的对象,最终因打架被学校开除的故事。故事里面小铃儿由一个受到教员们喜爱的小孩,变成一个不得不被开除的同学,这之间的过程相当有意味——并非小铃儿爱国的情感不对,也不是学校处理措施有问题,仅仅是因为小铃儿在“不正确的时间做了不正确的事”。虽然他打着爱国的旗号,也充满了爱国的激情,却把近似于暴力的行为用在了自己的同学身上,又因为伙伴们的怂恿,打了无辜的教堂的孩子,最终导致小铃儿被开除。
小说中最有意味的是对小铃儿的描写。每一次小铃儿被伙伴们拉着去做一些“爱国”行为时,他心里真实感受如何呢?
小铃儿同着她们一齐走出来,走不远,就看见那几个淘气的男孩子,在墙根站着,向小铃儿招手,低声的叫着:“豹!豹!快来呀!我们都等急啦!”
“先生还让我画地图哪!”
“什么地图,不来不行!”说话时一齐蜂拥上来,拉着小铃儿向体操场去,他嘴直嚷:“不行!不行!先生要责备我呢!”
“练身体不是为挨打吗?你没听过先生说吗?什么来着?对了:‘斯巴达的小孩,把小猫藏在裤子里,还不怕呢!’挨打是明天的事,先走吧!走!”张纯一边比方着,一边说。
小铃儿皱着眉,同大家来到操场犄角说道:“说吧!今天干什么?”
从“皱着眉”这个词中你就可以知道,小铃儿并不情愿与这些捣蛋的同学们一块儿,但又因为是自己领头组织的这个“会”,不得不参与。所以,“皱着眉”这个词就表现了小铃儿已经对他们一起做的行为有了抵触的心理,但又得继续做这样不情不愿的状态。
当你去有意识地寻找类似“皱着眉”这样的词时,逐渐就能够把握文中小铃儿的状态变化了:
小铃第一次因为“爱国”打人,先生批评他的时候,小铃儿的状态是这样的——
小铃儿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说:“先生!真是我打了他一下,我试着玩来着,我不敢再……”
小铃儿第二次欺负人,先生批评他的时候,小铃儿的状态是这样的——
“这样子!可真是学坏了!叫他来,我问他!”先生很不高兴的说。
“先生!她们值日,老不痛痛快快的吗,三个人搬一把椅子。——再说我也没画她们。”小铃儿恶狠狠的瞪着她们。
小铃儿接下来有两个状态:
小铃儿皱着眉,同大家来到操场犄角说道:“说吧!今天干什么?”
然后
“干哪!听你们的!走……”小铃儿红了脸,同着大众顺着墙根溜出去,也没顾拿书包。
你能把上面四处里的关键词汇选出来,说一说小铃儿的状态变化吗?
小试身手
马宗融先生的时间观念
老舍
马宗融先生的表大概是、我想是一个装饰品。无论约他开会,还是吃饭,他总迟到一个多钟头,他的表并不慢。
来重庆,他多半是住在白象街的作家书屋。有的说也罢,没的说也罢,他总要谈到夜里两三点钟。追假若不是别人都困得不出一声了,他还想不起上床去。有人陪着他谈,他能一直坐到第二天夜里两点钟。表、月亮、太阳,都不能引起他注意到时间。
比如说吧,下午三点他须到观音岩去开会,到两点半他还毫无动静。“宗融兄,不是三点,有会吗?该走了吧?”有人这样提醒他,他马上去戴上帽子,提起那有茶碗口粗的木棒,向外走。“七点吃饭。早回来呀!”大家告诉他。他回答声“一定回来”,便匆匆地走出去。
到三点的时候,你若出去,你会看见马宗融先生在门口与一位老太婆,或是两个小学生,谈话儿呢!即使不是这样,他在五点以前也不会走到观音岩。路上每遇到一位熟人,便要谈,至少有十分钟的话。若遇上打架吵嘴的,他得过去解劝,还许把别人劝开,而他与另一位劝架的打起来!遇上某处起火,他得帮着去救。有人追赶扒手,他必然得加入,非捉到不可。看见某种新东西,他得过去问问价钱,不管买与不买。看到戏报子,马上他去借电话,问还有票没有……这样,他从白象街到观音岩,可以走一天,幸而他记得开会那件事,所以只走两三个钟头,到了开会的地方,即使大家已经散了会,他也得坐两点钟,他跟谁都谈得来,都谈得有趣,很亲切,很细腻。有人刚买一条绳子,他马上拿过来练习跳绳──五十岁了啊!
七点,他想起来回白象街吃饭,归路上,又照样的劝架,救人,追贼,问物价,打电话……至早,他在八点半左右走到目的地。满头大汗,三步当作两步走的。他走了进来,饭早已开过了。
所以,我们与友人定约会的时候,若说随便什么时间,早晨也好,晚上也好,反正我一天下出门,你哪时来也可以,我们便说“马宗融的时间吧”!
【练习】通过文章,说说“马宗融的时间”这个词怎么理解?
披沙拣金
字词
- 耳熟能详
- 浓郁
- 说长道短
- 急躁
- 奸细
- 增光耀祖
- 鞠躬
- 疙瘩
- 稍微
- 炭条
- 衣裳
- 懊恼
- 装饰
- 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