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我们呼吁教师做到“敬业乐群”,这在无形之中为进入教育环境的教师强行赋予了一项先决条件,即教师必定热爱自己的职业,并在从事职业的过程中感到趣味无穷。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一群体的高倦怠感与高流失率无不揭示了教师面临的艰难处境。教师是否能真正获得职业幸福,是否能保有持久的教育激情,我们不妨从博尔诺夫《教育人类学》中提出的非连续性教育理论的角度来探讨。
博尔诺夫认为,教育者应通过对受教育者的爱与信任,形成有益于发展的教育气氛,建立双方的教育关系。对此,教育者担负着极大的责任:他必须避免过早地对儿童产生猜疑,并学会在各种令人失望的情况下仍能建立起对儿童的信任。事实上,儿童的发展并非如卢梭等早期自然主义教育家所言那般“一帆风顺”,伴随着世界的急剧动荡,他们将面临阻碍和干扰教育的诸多外部因素,这些因素都会导致教育失误,甚至完全失败。每位学生身上都或多或少地保留着教育失误留下的印痕,如说谎、偷懒、耍诡计等。教师怀揣对儿童美好天性的期待进入教学环境,必然会遭受这些教育失误遗留产物的冲击,在巨大的信任危机笼罩下质疑自身存在的意义,进而体会到理想破碎带来的空虚感,进入卡夫卡“绝望地任凭这荒谬世界随意摆布”的倦怠状态。
教师群体的困境是人类生存困境的一处缩影,这恰好对应了存在主义哲学对理所当然的和谐宇宙的质疑。博尔诺夫认同存在主义对人类存在的阐释,亦对存在主义消极的部分做出了超越。他将危机作为教育的重要节点,认为危机是造成教育非连续性的一个重要因素。危机的发生不可避免,只要人生存下去,必然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危机。同时,危机往往与人生的新起点紧紧联系在一起,人可以通过危机的威胁获得真正的自我,树立稳定的、不怕任何外来影响的、对自己负责的态度,从而使自己成熟起来,坚定起来。
教育者如何战胜信任危机,获得新的超越过去教学生活的可能性?这需要教育者不断地有意识地要求自己经受住失望,这种失望会带来沮丧,但仍要有勇气信任并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信任。教育本身就离不开冒险,教育者必须正视其职业包含的风险。师生之间的信任危机与其他类型的危机并无区别,它的发生带有其必然性。所有信任都可能落空,但信任儿童并非教育者所犯的错误。实际上,正视信任风险的教师必然会有意识地承担信任落空的后果,并鼓起勇气重新建立信任。教育者应像引导学生度过各种类型的危机那样,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信任危机,并利用危机将教育关系向更积极的方向转化。只有让儿童获得一如既往的信任,教育才能够深入他们的内心,真正唤醒并激发他们“本源性”的道德意识。而儿童的转变与成长同样能唤醒教师的职业成就感,激发教师的主观幸福感,进而减轻职业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