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我还没来得及细细规划五一的行程，就看见大学寝室的河南仔骚涛在本寝室群里扔了一个炸弹：
五一结婚，兄弟几个都来啊。
一下把群里的几只“死鱼”都炸上岸来：
卧槽！怎么这么快！
没想到啊没想到，涛哥真是藏得深！
我心底也是一阵感叹。毕业近三年，原本看着同班的姑娘们一个个寻得归宿，昔日羞答答的姑娘如今也穿上了孕妇装，以为对于即将进入的人生新阶段也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身边最亲近的哥们发起了请帖时，才恍然惊诧，如同被时光的手生拉硬拽到了一个陌生的十字路。
转角是新的人生。
转角也是一大片的陌生。
既然是兄弟大事，当然得列第一优先级。原定回家的计划取消，准备好红包，约好了寝室的哥们几个，在30号踏上了开往郑州的高铁。
过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来回的公交上都是眼熟的人，只有出来了才发现有新的风景，新的故事。
就比如说我这第一次单独坐铁路，和一个抱孩子的妈妈同座。闺女大概三四岁，满脸写着“熊孩子，轻拿轻放”。好不容易坐下来，又要这又要那，一刻都不安分：一会要剥橙子，一会要冲奶奶，辛苦半天把奶奶冲好了，又吵着要旁边人家小朋友手上的零食。妈妈耐心磨尽，吼了她两句，才安静下来。待小熊睡着了，我才注意到妈妈自上车起就一刻不停地回着微信，对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井。
一个字的昵称，当然是最亲密的人。
虽然全程手写，但年轻妈妈打字飞快，而且是整段整段地输入。显然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方便语音。可能聊天太专注，同时因为孩子朝外的睡姿，手机屏幕一直朝着我这边，我又耐不住好奇，不免瞥见了大半内容。
聊天的内容大概是夫妻俩扯了点矛盾（她描述的是男人晚上和别的女人视频，今天又没关心她），男人则觉得她无理取闹，言辞间也没啥耐心。这样你来我往了半天（我也没一句一句认真看，不然太变态），忽然她节奏慢了下来，我再注意屏幕，才看到她们大概是说既然如此不然好聚好散，这当然是女人提出来的气话，然而对方倒是很顺地接茬：好啊，过下去也不舒服。
于是聊天中断了。我看不到她的脸，她也许抹了一下眼泪，也许在笑，不知道。不过稍微停顿之后，依旧是百无聊赖刷着手机，往前面一段段翻看聊天记录，又来回刷群消息，朋友圈，然后退出微信，开始玩麻将游戏。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前后坐着好几个带孩子的家长，有妈妈，有奶奶，也有父亲。那个妈妈的姑娘和另一个奶奶的姑娘在过道疯闹，父亲带的小儿子反倒乖乖坐在爸爸怀里。这让我产生几个疑问：为什么女儿多半是妈妈带，儿子则由爸爸带？父亲更关爱儿子，妻子更疼女儿？以及，男孩们比小女孩更安静更像女孩了？
然而最大的感慨是，养孩子是为了什么？结婚就是为了繁衍这样一群闹哄哄的后代吗？
感慨的时间被车程限定在两个小时以内，时间一到，我就告别了这座移动幼儿园，下高铁，转地铁，乘城际公交，坐上了骚涛的专车。
骚涛开着一辆我叫不出啥牌子的白色小轿车，新郎的喜气藏得深，有车一族的贵气也不见分毫，穿一身大学寝室见惯了的白T恤和牛仔裤，似乎还没走出当年一起顶着太阳下楼买老冰棍的夏天形象。坐在驾驶座上，还像在学校学车似的，而旁边坐着陈教练。战兢兢慢吞吞地开着，接受手机里导航小姐的指引，在小城的街道里兜兜转转，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填饱肚子的快餐店。
在logo像盗版的河南华莱士店里，我向他讨教结婚的意义。他回复：屁的意义，该结就结呗，哪用想那么多。我再问：那孩子呢？和老人住一起不会有矛盾吗？他依然满脸无所谓：那都不是问题。骚涛果然一点没变，云淡风轻，随遇而安，有空不如多想想怎么早点推掉敌人的塔。。
这样一来，有问题的好像是我。对婚姻的畏惧，对成年责任的抗拒，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种种怀疑均源自一个胆怯，而胆怯，只产生于胆怯的人。
晚上照例是全寝室的聚餐。
一桌人边给先行者涛哥敬酒，边挨个关心每个人的喜事计划。由于我、R、L、M四个的现任都出道于毕业之后，矛盾自然又对准了年龄小但经验老的图图和他女朋友小小。
小小也是在座现女友（刨去涛哥的现夫人）里唯一大驾光临的女朋友。自大一他们俩好上以来，寝室的活动就少不了她，成了我们寝室的第七个室友。
大家一直觉得，俩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本该首先摆喜酒。所以当涛哥半路杀出时，都在纳闷，半边纳闷于闷骚涛哥这么多年又一下子把人生大事给抢着办了，另半边则纳闷于图图和小小如何能耐得住。
小小金口一开，我们才明了又是硬件软件各方面的原因。房子的问题、家里的问题、经济压力的问题。俩人的问题之典型，非常中国，非常现代，活像是某电视台的感情调解节目剧情：双方好像都没错，可问题就是那么多。
在此瞬间，让我在这个五一第三次思考婚姻到底是个啥：有的人顺理成章，有的人百转千回。有的人轻装上阵，有的人负重难行。有的人扭扭捏捏不敢上前，有的人却又日思夜想触不可及。
一夜难眠。
第二天的婚礼，简洁，紧凑，不盛大，不豪华，但是安静，肃静且自带温馨。看着涛哥抱着新娘从这个酒店赶往那个酒店，听司仪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舅舅姑姑大叔大伯一一请上台接受两小新人的恭敬，再一个不逃地递出红包。我们则安心对付8个人一桌的16个大菜。肉多菜盛，这是河南人的厚道。
因为改签时间早，未及半饱，R就拉上我赶上了回程的的士。我坐后座，看着刚送出来的涛哥和新娘子慢慢走回酒店，忽然有点恍惚：仿佛当然那个沉闷于人际关系又驰骋在dota战场的涛哥，终于丢下我们这几个野外浪荡的游子，牵上了公主的手，迈入了专属于成年人的那座既像监牢又如花园的城堡。
圣经上说，婚姻，若非天堂，即是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