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手术台上,灯光逐渐亮了起来,晃得我的眼睛张不开。随着液体的流入,我的四肢逐渐放松,摊开。我感受我的前额在逐渐被锐利的东西划开,后来好像什么东西被取了出来。
那一天清晨,我站在铁丝网前往着外面,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装聋作哑这么些年,也有些痛苦了,但我真的渴望像正常人一样享受我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但我不敢,我怕露馅。突然一个球砸在我旁边的铁丝网上,我确定那就是新来的那娃,因为从没有人像他这么活泼。他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他来到我的身旁,对我说:我来教你一个游戏,老印第安游戏,把球放进框的游戏。随后拉着我来到了篮筐底下,我不知我曾打过篮球多些年了,但此刻还是想装作一个傻子一般,任凭他指挥。他让我拿球,举起,还让我跳。看我一脸迷惑的样子,他跑到一边,骑到一个病人肩上,又回到球框旁边,接着拿着球扣进球框里以让我理解得更清楚。我心想,哈哈,这逗比,真够拼。
夜里大伙在胡扯中,我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他说要用一个插满水管水龙头的大理石柱砸开窗户,去城里喝酒。有人质疑道:你确定能抬起那东西?他极为自信地要赌钱。有人出一块,还有人出二十五块。他接受了,走到大理石柱旁使出浑身力气去抬,满脸通红却丝毫没有成效。他再一次尝试,这次除了满脸通红,嘴里弹出各种奇怪的语言,只属于他自己的语言,满是口水的语言。却仍无卵用。他放弃了,有人嘲讽:你放弃了?他瞪了一眼:我尝试了,至少我尝试了。随后听到一阵踹门的巨响。
还有一次,他要在电视上看棒球转播,需要投票表决,才能获得允许。关键时刻就差一票,他问了所有其他的病人,他们却丝毫没有反应。最后他看到了我,拼命引导我让我举起手来,我假装费了很大劲去举起了手,他的笑容出现了。疯狂地跑向护士长,但护士长的表情却是那么冷漠,我知道他失败了,如果我不装聋作哑,是不是早就可以早点让他看到棒球转播了。他坐到了电视前的座椅上,沉默了小会儿,便开始用尖锐洪亮的声音去解说比赛,生动地就像从广播里听到的那样。我看了看电视,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凑到了他的身旁,和他欢呼,和他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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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闹事又打了警卫人员,我俩要接受真正的治疗,电疗。我俩坐在一条长椅上等待着,他递给我一个口香糖,我说了声:谢谢。他的头慢慢地转向了我,又递给我一个,我说:果汁味儿的。他笑了,他终于知道了我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最后我们一致决定要逃去加拿大。但然后随着一位病人被推出来,他被送进去了。过了会儿他走出来了,一瘸一拐,面部表情瘫痪,周围的人满脸惊异,活泼的他真的从此傻掉了吗?但当他走进我的时候,突然右眼眨了一下,他没傻!他在戏弄我们,我不由自主地微笑。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他装不下去,不想装了,放开全身,肆意欢笑又开始吹牛皮。大伙的眼睛又亮了,一个个笑容像一朵朵花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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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马提尼的事情,他试图掐死护士,却最终被警卫们带走了。有一天晚上, 他被警卫们送回来了。待他们离开后,我来到了他的身旁,我跟他说话,他的眼神却空洞毫无回应。我看了看他的脑袋,前额有切开过的痕迹,他一定被切掉什么了,他完全傻了。我抱着他,却如同一个玩偶一样,毫无反应。昔日的活泼变成今日的傻缺。我下定决心给他自由,用枕头蒙住他的头,任他的四肢随意乱窜,我毫不理会。最后我来到大理石柱旁,费了些气力抬了起来,砸开了窗户,朝着远方,跑去了。
我呆呆地望着,想去思考一些东西,却无法集中脑力,我回到了床上,只见一个比我高得多的人来到我的身旁,他的嘴张开又闭上,又张开又闭上,随后他用手抬着我的头看了一看,接着抱起了我持续了一阵,他又拿枕头把我的头紧紧压在下面,我无法呼吸,拼命折腾。过了五分钟,感到一阵凉风吹过我的身旁,我起身了,我看见了他的背影,跟着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