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小说时,首先是被标题吸引了。瀑布,一处自然景观,何需守门人,如果是旅游景点,也不会这么称呼。又搜了作者本人,田耳,史上最年轻的鲁迅文学奖得主。厉害的作家呈现的作品往往“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那么,瀑布在这里应该暗含深意,瀑布守门人又是在隐喻什么呢?
小说开头,几个职专生一起跋山涉水去看瀑布,有男有女,这里的瀑布确乎是自然景观。然而,作者借组织者杨媚轻飘飘的一句“我们都到那里洗澡”,蛊惑了少男少女的内心,氛围一下子暧昧了起来,也让读者有了一丝遐想,看来会有事发生。
瀑布,洗澡,少男少女,小说的第一段,就已经出现了这些关键信息,语言精练,节奏紧凑,成功地引起了读者的兴趣,果然是短篇小说的高手。
读者跟随这几个年轻人沿河而下,先是经过一户人家,男主人主动根杨媚打招呼。接着看见一个女人最大面积地敞着胸部,任一个全裸的婴孩自行找奶,女人没有醒来的意思。作者为什么要作这些描述?他想要表达什么?作为读者的我第一感觉是这里的民风淳朴,甚至有些过于随性开放。
这让我想起一些偏远乡村里的人们,前后村的人相互都认识,正因为相熟,人与人之间会失了边界感。就像这个敞胸露乳的女人,和全裸的婴孩,反正村里人都见惯了,何需遮掩。相对于城市而言,农村人在性本能上,更大胆直接,在羞耻感与道德感上也更弱一些。所以,这一段描写看来也是铺垫,为之后杨媚的举动埋下伏笔。
一帮人到了瀑布边,迫不及待地下了水,洛婴穿的是三点式泳衣,男生们的眼神自然都落在她身上,但因为学校老师对谈恋爱的反对态度,出于大局考虑,大家也就看看而已。但接下来的一通痛饮,女生们纷纷表示要脱了衣服游泳,这话在血气方刚的男生听来,是何等的诱惑。
故事却突然来了一个暂停键,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回忆,此时的“我”已经到了十年之后,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电视上的格斗比赛,一个日本格斗士取胜的秘诀是不要脸地缠着对手,这种低劣的行为又在影射小说里后面将要说到的可耻行为。洛婴打来电话,邀“我”跟几个同学碰面,商量帮助郁磊阳的事情。
郁磊阳被关进去了,犯了什么事?他被怀疑在他承包的瀑布浴场装了摄像头。故事又转回来了,这个瀑布就是当年他们去游泳的瀑布,而郁磊阳把那里经营成了瀑布浴场。他是纯出于盈利目的而为之,还是别有原因?这和前面断掉的故事会不会有联系呢?
小说再次回到从前,“我”开始回忆毕业后几年,郁磊阳一步步生意做大,郁磊阳从没找女朋友,以及郁磊阳和“我”的关系,远不如前。最最重要的是,郁磊阳不顾瀑布牵涉黑恶势力,偏要把景点接下来,花费一年时间装修,做成了瀑布浴场,并且单日下午专供女士裸泳,男士禁入。宣传广告单后面,郁磊阳自封为“瀑布守门人”。
故事绕回主题,但郁磊阳被人陷害了。有人偷偷装了摄像头,警方很快找到肇事人,本来事情可以结束了,但郁磊阳作为浴场经营者,却没有撤回摄像头,尽管也没有连接到电脑,自然没有人被偷窥到。问题来了,郁磊阳为什么明明知道摄像头的所在,却迟迟没有撤下呢?他的回答是,每天看着接收器,想着只要插入电脑,就会看见画面,这就像一种挑战,挑战他的忍耐力。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想法,他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故事终于又回到十年前,女生们借着酒劲脱光衣服,下到水里裸泳,就在她们以为有杨媚把着豁口,男生不敢进来时,杨媚却给男生们指了另一条路,可以在裸泳的女生不知晓的情况下,将她们一览无余。
郁磊阳立刻表示反对,却被其他男生控制住,甚至将他的头强摁进水里,几乎窒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屈服。而“我”在挣扎过后,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个观望口,与其他人同流合污。
瀑布下的这场人性的考验,只是社会大染缸的一个缩影,有人明目张胆地作恶,并且怂恿他人同恶;有人外表软弱,实则内心黑暗,甘愿为虎作伥;有人心有正义,却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所幸,还有人在面对诱惑和强权时,依旧一次次地挑战自己,坚守住道德底线,只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同行者也少之又少,最后只能成为独行者。
小说在回忆与现实中穿插叙述,通过“瀑布守门人“将写实与想象结合,不得不说,作者田耳是一个写故事的高手。而我们大多数人的心中,其实都有一个“郁磊阳”,一个坚定地只做自己的人,但在现实的考验中,往往装聋作哑,不战而退,活成了“睡着的醒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