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强调一遍，提分、留存很重要，关乎大家的职级和工资，请大家重视……”教研例会上，主管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絮叨这件事了。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刮过耳边的只言片语——提分、留存，单纯是打发无聊的时间，顺便练字。
“好，先这样，大家休息一会儿，一会进行区域教研。”主管关掉PPT，教室顿时人声四起，人影攒动。
“哇！廉纯，字写得好好看！”戚笑笑拿起我刚才写的字，密密麻麻一大片，“你学过吗？真好看。”
我摇摇头，“没正经学过，就在B站上看过几个视频。”
“真是另类的记笔记方式。”袁甸文看到了内容，“这不是刚才例会讲的东西嘛！”
“嗯，随便写着玩儿，开会太无聊。”
突然主管叫我过去，不出所料说了我留存率低的问题，并一再强调期末提分的问题。我顺便说了这段时间跑校区的问题，感觉很麻烦很累，担心暑假课如果多起来，根本跑不及。主管说会和校区沟通，帮我解决，保证暑假不会让我跑校区。
最近，我所在的刚潘校区给我安排了一个试听，如果试听成功，就意味着我周末要跑4个校区，我有点不愿意，因为刚潘校区和其他3个校区的方向是反的，考虑到学生和距离，我想拒绝，就给主管发消息说明情况。刚潘校区校长知道了这件事，就觉得我有什么想法，有事不主动找她沟通，反倒背后抱怨。她怒气冲冲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陷入了两难境地。作为刚潘校区老师，我的确应当以本校区为优先，况且我住的地方离刚潘最近。可现实情况是刚潘生源有限，我已经耗在这里很久没有学生了，主管考虑到我的收入，才让我去别的校区上课。那3个校区的学生已经上课很久了，我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新学员放弃稳定的老学员。
校长说，这么久没给我安排学生，觉得很抱歉，所以这次有两个试听，一定要把其中一个安排给我，是为我着想，但我却不想要这个学生，辜负了她一片苦心。
袁甸文和戚笑笑听了，一致认为校长担心我“身在曹营心在汉”，被别的校区挖走。
我心情很郁闷，但为了表忠心（毕竟当初刚潘校区是我自己选的），还是同意了试听。主管说到时候会给我调课，把其他校区的学生转给其他老师。
工作中最糟心最费力的就是人际沟通，各方有各方的考虑和打算，协调起来简直就是一出宫心计。
我蔫了似的下班，庄刃来接我。
“怎么闷闷不乐，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我。我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听了我的糟心事，他耐心安慰我。可能因为他没上过班，不太懂职场的弯弯绕绕，安慰得很不熟练，我感觉有点怪怪的。我这才猛然发现，之前，我很少对他说我工作上的事情，尤其是烦心事，几乎没怎么说过。所以他不得要领，也很正常。
晚饭吃得很沉默，他虽然在尽力说笑，但我却笑不出来。从饭店出来，他帮我系上头盔，“带你去一个地方。”
玉林路夜市灯笼排排，彩带飘飘，商贩林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过几天就是端午节，此时的节日氛围已然蓄势待发。
“今晚的任务就是逛吃，逛吃。”庄刃拉着我的手，朝前一指，街市看不到尽头。
切实的繁华热闹不一定总能感染人，但是身边人的火热却一定能温暖人。我调整状态，藏匿起负面情绪，尽力让自己融入这烟火，融入这尘世。
“好啊！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吗？”我笑着看他，他眼里其实也还留有疲惫，伏案一天的疲惫。
想象一下影视剧里男女主手拉手穿梭于闹市，在一个个新奇古怪的摊贩前驻足停留，拿起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欣赏把玩，逗笑取乐。又在一个个小吃摊前试吃留恋，你喂我，我喂你，说“好吃吗？”、“好吃。”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欢快愉悦的气氛从两人身上溢出，背景板是天上明亮的月光和身后繁华的闹市。
我想，我们想要的效果就是如此。只是，当我们尽力去还原、去模仿的时候，总感觉到一丝的拙劣和牵强。
我是一个很难从人间烟火中获得安慰和鼓励的人，我更倾向于待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角落，静静地听些什么，风声、雨声、海浪声，一首歌，或是另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等待着情绪被慢慢消化，而不是被一口气吞掉、遮蔽或掩埋。
看得出来，他也累了。
“庄刃，我们回去吧！”我拉住他。
他回头，笑容渐渐淡去，“好，回去。”
路上我没带头盔，感受晚风迎面而来的温柔和亲密，这种感觉是直达心底的，不像那些流于表面的繁华。我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衫，骨头、肌肉的触感实实在在，不空泛、不飘渺、不虚假。
车在我家楼下停下，他拨了拨我耳边的乱发，亲亲我的额头，“早点休息，晚安。”
我站在原地，没有移步，看着他。
他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嗡嗡嗡~”，发动机引擎轰鸣作响，他说：“我走了，快上去吧！”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急忙背过身去。身后传来越来越远的机车声。
泪水终于决堤，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上楼。
如我所愿，不被人打扰的角落，静静的，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亲密。此时此刻，我渴望亲密，但却羞于宣之于口。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我开始喝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有点醉了。“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抹黑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我撞进他怀里，草木味更浓。他想开灯，我制止了他。他手中的塑料袋脱落在地，一把扶住我歪斜不稳的身体。
“喝酒了？”他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我喘息着开口。
“觉得你不太对劲。”他捧起我的脸，“别怕，有我在。”
我躲进他怀里，一刻也不想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