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20年四月的一个周五 (4.17),眼看距离周末还有一天时间,但好像怎么也等不到周末了,就在此时我坐在办公室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都不清楚他是否还活着。这么说感觉很滑稽可笑,生命临界点,不是我在身边却是在写着文字,但这样的经历已经太多次了,若是嘲讽我也习惯了。
昨天晚上晚些时候,我发朋友圈说“告别期望”,随后我又说“有些字眼让我想起来难受”,早点时候我打电话给家里,电话那边我妈拿起电话匆忙的说“我以为是她们打来的电话,你外公走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明白外公的状态了,我接着问一句“外公是严重了吗”,我妈回答说“已经喝水都开始呕吐了,说话没声儿了”,听到这句话以后我再也没怎么说话,我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安排就挂了。就是我妈的那两句话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心里五味杂陈 ,这杂掺和了太多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到今天所有的体验和感悟,我没忍住还是哭了,太长时间没有难过到如此。
外公的病到今天也究竟没给这病正名,知道的就是脖子上日益增大和疼痛的疙瘩,我暂且叫它“淋巴癌”吧,我去看他那天就像是癌细胞骨转移的疼痛,几年前在于娟的书中读到过。此时此刻我无比怀念,怀念一月份刚放假那会儿去看他,他还能走走,自己也去熬熬药、上上厕所,虽说也是全身无力困乏到还能走,那时候觉得心安的是有一天我去看他,他还能吃下多半碗米饭和多半碗猪蹄汤,那顿饭是小舅送去的吧,刚好那天小舅家的女儿订婚吧,后来他吃完饭我给他洗碗后坐下来聊天他还说了很多那孙女婿的不是,我们还能聊聊天说说话,我怀念那时候。再后来我妈常去做饭,回来也时常说说外公的状况但也都还好,我记不得哪天开始外公的房门外搭起了一张床需要人陪了,我外公可是在过去八十四个寒冬里面没穿过棉鞋的人包括从去年冬天他病重开始也没有,他总说穿着热,但某天开始他的生活需要人照料了。
在记忆中外公的经典片段就是,往烟锅里面塞烟丝又或者在饭桌上讲他那些五六十年代的辛苦遭遇,于我而言听过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能找甘肃、云南或者河南的,那些地方山太大了,太贫苦了”这样的话我听了好多年,就在每个大年初三、端午中秋、亲戚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在我家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大年初三去外婆家,至少我过去这25年里去了24个年头,唯一今年遇上疫情我没去。以前时候谈过一个云南的男朋友,我妈说给外公听,外公各种认真深情的劝我不要只是头脑一热,今年我25岁我还没有男朋友,可惜的是如果以后我谈了男朋友,再也听不到他的分析和过来人的经验了,我算是最小的外孙,这一切都要戛然而止了,在我25岁这一年。白岩松在书中说:“所谓爱国就是,门口那一碗牛肉面”,而今天我感到“亲情,就是你听的耳濡目染甚至有些烦的话”,哪怕我再久没去看望他了,可我知道他会一直在那,我去了便也是宾客相待,把那些个好吃的都拿来给我吃,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不再让我有寄托和期望,因为他们变成了我的亡亲。
过去真好,虽然这句话应该说“现在真好”,我的记忆不再那么清晰了,可我记得外公外婆还只是七十岁时候那间长长的土房子,真的很长,里面有一个农村式的灶台,一日两顿饭就在那做熟,还有一些桌椅板凳顺便就几步把饭菜端上桌开饭了,这间房子西边有一扇木门,门外是院子和鸡棚,同时东边也有一扇门,这扇门外就是大舅家的院子,当然那时候大舅家凯小卖部,背着外公外婆偷偷去舅舅家拿吃的就是穿过东边这扇门,又过了没几年这间房子没了,我们一伙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孩子记忆也模糊了。外公稍微年轻点的时候喜欢养狗,他总把狗拴在那根横跨院子的铁丝上,狗一跑起来铁环在铁丝上划出的声音清脆又低沉,那时候我并不喜欢这声音,因为狗老是爱跑那声音听的我有些烦。只是后来很多年,外公再也没养狗了,那清脆又低沉让我觉得反感的声音我再也没听见过,那间狭长的黑黢黢的房子里的点滴也都变成了回忆。
我外公本就出身于一个老农民,勤劳、朴实,用他常说的一句话在他年轻岁月里面多数人是吃不饱穿不暖过来的,没错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现状,于是我很好奇在他不认识几个字的情况下究竟吃过多少苦才养育了我妈她们兄妹七个,外公这人有点抠门,但这个抠都是那些艰苦岁月在他身上落下的印记,比如炒菜老觉得姨妈们放太多油、烧柴火又觉得柴放太多浪费,在我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总是在被他放大,让我哽咽的更是以后很多年我都不会再听到他说这些,还想让他再多抠门几年。大概十年前的时候他还种地、种菜园子,无论今天姨妈们的生活多么富足都还是会在那个农忙的季节回到娘家给外公外婆帮忙插秧、收菜籽,那时候我才十来岁,但他也还身体硬朗健康虽然背有些驼了。前几年的时候外婆也还在,外公总喜欢自己提上一个框子就走了而且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去田里地理除草去了,外公和外婆的关系有一些僵持时常外婆怪他出门不打招呼,其实也是担心他出去那么久不安全,很多年都在这样一个状态里度过,有时候家庭聚会外公和外婆也会吵架,很多次很多次只是我从来没正视过这件事,这二十几年我习惯了每个在我身边的人和事,我总觉得这就是永恒,直到某天外婆去世了是在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个月,再后来我就少去外婆家了,外公脾气不好也不会做饭实在找不到想去的理由,可直到今天连理由都没了,因为他病重了,说不了话了,他已经在生命临界点了,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死亡的结果。
想这件事想的深的时候,我猜大概是我长大了,长大了要承受很多,就像你会用哭声和眼泪送走养你育你陪伴你人生一段路的人。在外公家院子边上有一颗柿子树,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我本不爱吃柿子可是外公外婆又很喜欢拿给我吃,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那棵树不再结柿子了,因为我妈再也没往家里拿过。许多事都没有变,但许多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变化了很多,我怕变得太多就不是我所以为的样子了,内心的抵抗最终不会改变事实的演变和发生,25岁以后怕再也不会有大年初三了,甚至端午、中秋更多以往期待就会有的相聚,外公外婆都没了。每年的清明节是会再聚首,去我那已故的亡亲的小土包祭奠。人这一生有多少匆匆,李荣浩的歌词里面写“不敢回头看的都是我没等到的”,他们也终究是没等到我们成家立业,没等到幸福。
今天我又打电话回去了,我妈说外公很疼痛,在床上不停翻滚到也没疼痛的一直喊,只是一个人在忍受,在三年前我读于娟的此生未完成那时候虽然还小,可也读懂了一个癌症病人的痛苦,癌细胞骨转移以后身体疼的动都不能动,稍微动一下可能就会晕死过去,外公是坚强的。文人墨客笔下有很多种乡愁,我的乡愁就是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直陪着我,但后来又在离我不远的的地方逝去,在我长大这会儿我觉得自己失败,那些逝去的亲人没有一个在生命临界点有我在身边,我都是被通知,最后一具尸体随着亲人的哭声被埋进黄土里,现在内心也没有多大的波澜起伏,兴许多年后我也这般睡进黄土里,也可能死在他乡。外公外婆这一辈孩子多,小时候拉扯真是辛苦,我妈常说养了十几口子人也没把我们任何一个孩子送出去,那个年代流行那么做,养不了的孩子或者生出来的孩子送来送去,可外公家没有。当今天再看到他蜷缩的背影,疼痛的身躯不禁潸然泪下,这就是一生。
我的亡亲,感谢你们给予的爱与关怀,感谢那年轻时期你们给的所有回忆和期待,在你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觉得太多成为了理所当然,以后几十年我会时常想起,想起生命长河中我的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