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祸
那天,在回来的路上,我又想到了死。
午后阳光温和,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路边有人在叫买西瓜,用西瓜刀熟练的切开小片西瓜瓤儿,请路过的人品尝。有人在地上摆开一排花花绿绿的小鞋子和看起来十分廉价的床单,对了,那天,我还看到有人在买书,书也是摊在地上的,零零散散的几本,我有点担心摊主的生意,这年头还有多少人会买书呢?反正,我是不打算买,要买我也到网上买,既便宜又实惠,还不用面对面与人打交道。
那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贺安也在,当然还有贺安的女朋友,叫叮叮还是什么的姑娘,我老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而且,即使是很熟悉的人,我也很难描述他们的相貌特征,虽然见了面一定会认识(我又不是傻)。我连我们家附近的街道也说不上来,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楚。
总之,这些都不是关键,我要说的是。那天我们正走到路上,或者应该说,我们乘坐的车子正行驶在路上,音箱里播放着好妹妹乐队的《一个人的北京》,贺安一边开着车 一边跟着音乐哼唱:
你有多久单身一人 不再去旅行,
习惯下班回到家里 冷冰冰的空气,
爱情这东西
你已经不再有勇气,
情歌有多动听
你就有多怀疑。
……
一辆大货车从我们的车子旁划过,当时,我因为晕车,所以开着车窗,头伸向外面,我仿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大货车从我身旁擦过时带来的风,事实上并没有。我想说的是,其实并没有一列货车那样靠近过,以至于威胁到我的生命。当时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当时午后的阳光温和舒适,我身旁坐着一对幸福的恋人,一切看起来都美好的不像话。
但是,我突然想到死,我突然非常渴望死去,我渴望着有一列疾驰而来的货车,或者别的什么车,突然撞向我们,然后车毁人亡,血肉模糊。我甚至想象着,我们乘坐的车子被撞翻,残破不堪,我们三个——我跟贺安还有叫叮叮还是什么的姑娘,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尸体支离破碎的情景,以及交警处理事故现场,疏散围观群众等等细节。
这样的想象一直持续到我们最终到达目的地,期间贺安的女朋友,那个叫叮叮还是什么的姑娘似乎跟我说了几句什么,我忘了我回答了她一些什么话,还是什么都没说。
二,璎珞
有一个网名叫璎珞的人,头像跟名字都像是个姑娘,以至于,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认为他是个姑娘。
他偶然提起她:
那一年,我高考落榜,在家闲着没事干,天天抱着手机上网,在各种贴吧、论坛上发表一些愤世嫉俗的帖子,她看到之后给我留言,跟我一起痛骂这个万恶的社会。之后,我们就渐渐熟悉起来,加了好友,也互换过手机号码、邮箱帐号以及家庭住址。
她夸我文笔不错,让我给她写诗,还让我写亲笔信寄给她。我写了几封之后,便索然无味。
那时,我几乎整夜整夜不睡觉,天天挂在网上打游戏,聊天,逛贴吧。加入各种骂战,口诛笔伐。现在想起来,都是特别无聊的事情。同时,也结识了一些特别无聊的人,他们跟我一样,终日浑浑噩噩,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她也是其中之一。
我每天醒来,夕阳差不多都已经西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打开QQ,给她发信息,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聊一整个下午或一夜。
她跟我倾诉心事,说她八岁时,父母为了躲计划生育,把她和妹妹寄养在外公外婆家里,双双去外地打工。她外公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严厉的训斥她,责罚她,拿着编筐的柳条抽打她,有时甚至不给她饭吃。外婆虽然疼她,但是做不了主,也不敢管,只用心看护她不满三岁的妹妹。
她习惯了忍辱负重的生活。
十六岁时,她爱上了邻班的一个男生,她给他写情书,他没有回过。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里,她得到一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鼓足了勇气问他为什么不给她回信?男生直言不讳的告诉她,因为她丑,因为她又矮又胖,让她以后离他远点,别恶心他。
事后,男生到处向别人说,她跟他表白,被他拒绝,嘲笑她恬不知耻。
整个学校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很多年以后,还有人拿这事儿当笑话讲。
我听的心疼,脑袋一热便承诺说以后要保护她,照顾她,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她发她的照片给我看,并不丑。圆脸蛋儿,眉目清淡,留着一条长长的马尾,穿一身水蓝色汉服,温婉、秀雅,如同从古诗里走出的女子——当然,照片不能全信。
某一天,她突然说要来看看我。就独自坐着火车来了。她来的那天下午,烈日当空。我一个人在外滩狂奔,汗水湿透了全身,我却始终没有鼓足去见她的勇气。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手机里塞满了她发来的消息:
“冥,你在哪里?”
“冥,我想见你……”’
“冥,你在哪里?”
“冥,你在哪里?”’
“冥,我想见你……”
我在邮箱里找到了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从那之后,她就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再也没有联系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便一直用她用过的名字和头像。
可我一直没能告诉她,我害怕面对的,其实不是她,而是我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