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那慈祥的外公去世了,享年100岁。
记忆中,外公是个有点传奇色彩的人。他姓赵,从17岁开始行医,医术高超,一生救死扶伤过许多人,因而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赵家医生”的名号在我们当地也叫得非常响亮。而我所称呼的那个比外公小了整整二十岁的外婆,是外公的第四个老婆。当年就是因为身患重病被外公捡回了一条命,因而“赖上”了外公,并发誓要照顾外公一辈子。至于我的亲外婆,我打小就没见过。她只是外公的第三个老婆。在此之前,外公曾有过两个老婆,可都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意外去世了。我还记得,我有一个和老妈同父异母的舅爷,叫赵中国,他曾是李先念主席的贴身警卫员。因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一辈子都没结婚。新中国解放后,他住进了福利院。在他去世前,他曾将他珍藏的警卫员服装、军帽以及李先念主席后来写给他的一封信拿出来给我老妈看过。不过,这些东西在他去世后都收归国有了。
后来,老妈和老爹结婚后,因外公没人养老,就把刚满四岁的大哥过房给了外公。自我懂事起,大哥已结婚生子。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在大哥家居住一段日子,因而我也经常见到外公。他会耐心地教我下象棋,教我基本的把脉,教我认识一些常见的中草药……记得那时,看到外公的指甲都留得特别长,好奇的我就问外公:“老师说,要勤剪指甲,讲究卫生呢!您是当医生的,怎么还留这么长的指甲?”外公哈哈大笑,告诉我:“这可是一味特别好的中药,它的用途可多着呢!”可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指甲到底有什么药用!
九十年代初,大哥家来了几个从武汉来的陌生人。他们是大老远来找外公的。因外公随大哥搬了家,他们费尽周折,四处打听,好在认识外公的人比较多,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了外公。原来,他们是若干年前,外公曾救下的一位地下共产党的孙子。当年,外公在当地开了一家赵氏药铺。一天,一个被敌人追赶着的穿长布衫的男子闯进了外公的药铺。随后凶恶的敌人也追了进来!此时,那名男子因形势所迫,已将手慢慢地移到了腰间,外公看到了他腰间鼓鼓的东西,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这时,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身为掌柜的外公,快速冲到那男子面前,啪啪扇了他两耳光,怒斥道:“你这个伙计是怎么回事?客人都等你这么久了!还不到后房给客人抓药去!”男子听了外公的话,边赔不是边向后房走去。敌人走过来,问外公刚刚有没有人进来过,外公陪着笑脸说:“没人啊!”敌人搜索了一遍,没什么发现就走了,外公长长地舒了口气。后来,外公早已将此事淡忘了。没想到,那名男子后来在省里当了大官,仍不忘当年的那个赵氏掌柜。由于身体不方便,就安排他的孙子寻找当年的恩人来了。外公不好意思地说:“当年给了你爷爷两耳光,我一直过意不去,就不要提感谢的话了!知道他现在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那几个年轻人极力邀请外公去武汉见见他们的爷爷,外公婉言谢绝了。无奈之下,他们拍了外公的照片,录了外公的一段讲话回去了。
外公行医多年,一生的财富可不少。可大哥大嫂赡养外公外婆那些年,从没有找他拿过钱。记得有一次,外公当着我的面,对八零后的小侄儿说:“你上学了如果像小姑姑一样学习成绩好,等你考上学了,爷爷就奖励你一万元!”要知道,那个年代我们可是用分分钱买糖吃呢!我当时就在想:外公可真是个大财主!那时,我们还知道,外公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他的宝贝。有一次,他的木盒子忘了锁上,被进他房间收拾碗筷的大嫂撞见了,看见了那盒子里满满的几叠存款单。外公特意嘱咐大嫂,放心!这些都是给我华仔(我侄儿)留着的!看来,外公最心疼年幼的侄儿了!
从小嘴巴就特别甜的七哥,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外公有一个稀世之宝。那是外公年轻时,有一个国民党团长的老母亲得了重病,找了好多医生就诊,中西医都看过了,还是不见好转。后来听说年轻的外公医术还不错,就将外公请了去。没曾想,外公竟将他的老母亲从阎王爷那拉了回来,病治好了!团长可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就将家中的宝贝——一对金茶壶中的一个送给了外公,用来报答外公对老母亲的救命之恩。据说那对金茶壶可是出自宫廷,皇上用的东西,而且世上只有这一对,用这金茶壶泡出来的茶都是与众不同的。外公对这个金茶壶也是宠爱有加,碰都不准别人碰一下。后来,日本鬼子大扫荡时,外公就只带了这一个宝贝出逃了。七哥对这个宝贝可谓兴致浓厚,成天围着外公讨他的喜欢,借以打听宝贝的下落。可外公只告诉他,当年逃难时金茶壶被他埋在了一座山的一块大岩石下,究竟是哪座山哪块大岩石,外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讲出来的。他只说,这宝贝你们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一辈子都注重养生的外公还是走了!半年后,外婆也走了!在外婆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的一个远房表妹去了大哥家,陪着外婆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再后来,那个姨外婆的儿孙都由负债累累的贫穷人家一下子成了当地的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