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入塔那日，西湖细雨如丝。
没有争斗，没有悲壮，只有一场平静的仪式。她自己走入雷峰塔，塔门缓缓关闭。法海在塔外设下结界——不是镇压，而是守护，同时也是一种见证：他能感知塔内的功德积累。
许仙站在塔前，久久未动。
“百年……很久啊。”小青红着眼说。
“但值得。”许仙望向塔顶，“这百年，她不必再伪装，可以专心修行；法海不必再偏执，可以重新认识世界；而我……”
他笑了笑：“我要让这百年，变得有意义。”
许仙没有离开临安。他在雷峰塔附近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守塔堂”。白日行医，夜晚著书。他写《妖类考》，记录那些向善的妖族事迹；他编《疗心录》，整理医治心理创伤的医案；他还与法海合作，开始编纂《众生功德簿》——记录人间一切善行，不论行善者是人是妖。
每年白素贞生辰，许仙都会到塔前，隔着塔门与她说话。他告诉她外面的变化：医馆救了多少人，法海又化解了哪些误会，人间对“异类”的看法如何缓慢改变。
而每十年，法海会开启塔门一次，让许仙入塔相见。
第一次入塔时，白素贞的功德金光已比入塔前浓郁了一倍。她坐在塔心莲台上，容颜未改，眼神却更加沉静。
“外面如何？”她问。
“在变好。”许仙说，“朝廷新颁布了《异类修行律》，承认向善妖族的基本权利。虽然还有很多偏见，但至少……开始了。”
“你呢？你老了。”她伸手，轻抚他鬓角的白发。
“凡人总会老的。”许仙握住她的手，“但我的心，和初见你时一样。”
五十年时，许仙已须发皆白。他拄着拐杖入塔，白素贞的功德金光几乎凝成实质，塔内如有暖阳。
“法海大师上个月，终于去祭拜了家人的坟墓。”许仙告诉她，“他哭了，哭完之后，身上的最后一丝黑气也散了。现在他云游四方，专解人与妖的纠纷。”
“真好。”白素贞眼中含泪，“那你呢？你的身体……”
“老了而已。”许仙咳嗽两声，“但医馆的徒弟们都很成器，其中一个还是半妖——他母亲是人类，父亲是山中的鹿精。现在他在城里行医，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医术高明。”
八十年时，许仙已卧床不起。法海从远方赶回，亲自推着他的轮椅，来到塔前。
“最后……再见她一面吧。”法海说。他已是一个真正的得道高僧，眼中只有慈悲，没有偏执。
塔门开启。许仙被推入塔中。
白素贞从莲台上走下，跪在他轮椅前。百年修行，她几乎已近地仙之境，周身光华内敛，唯有眼中的情意，一如当年。
“我可能……等不到百年之期了。”许仙虚弱地说。
“那就换我等你。”白素贞握住他枯瘦的手，“你为我争取了百年自由修行的时光，我也可以等你转世归来。下一次，换我找你。”
许仙笑了：“好。不过下次……别再是这么难的故事了。”
“嗯，找个简单点的。”她眼泪落下，“就找个普通的书生，普通的女子，在太平盛世，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听起来……真好。”
许仙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他没有死在那天，而是又撑了三年。
第九十九年冬，许仙在睡梦中离世。临终前，他对守在床边的法海说：“明年开塔时……替我跟她说，这一世，我很圆满。”
法海合十：“阿弥陀佛。许施主，你改变了太多。”
“不是我，”许仙最后的目光望向雷峰塔的方向，“是我们……一起找到了第三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