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展昭到了那日看夕阳的断崖，看到白衣黑发随风飞舞，一个身影站在月色下。

展昭没说话，把大氅披在白玉堂身上，站在他身后。

默默了良久，白玉堂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不问？”

展昭摇摇头，“我说过，你如果想说，我准备好听了。”

白玉堂回头看展昭，看他一张猫儿脸冻得通红，“不冷么，找来做什么？”拉过展昭的手，触手冰凉。白玉堂有些心惊，“这么冷的！”

展昭动了动快被冻僵的双腿，捉了白玉堂冰冷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捂着，“有人陪着，就算不说话也会好一点吧。”说完拍了拍白玉堂的手，递了一壶酒过去，“没关系的，还有我陪你。”

白玉堂接过来，打趣他，“怎么，今天让我喝凉的？”

展昭白了他一眼，作势要抢，“那你别喝。”

白玉堂笑了，挡住他的手，一口干了半壶，把剩下的递给展昭，“喝一口暖暖。”

展昭看他似是看开了，接过来把剩下的喝干，拉了白玉堂的袖子，“回去吧！”

回到白府，展昭蹲在火盆边就不肯起来，“冻死了！”

白玉堂有些内疚，明知道这猫受不住冻，还让他在天山顶上站那么久。白玉堂刚想跟月牙儿要点姜汤，月牙儿就端了两碗姜汤进来，“展大人，您走之前吩咐的，给您拿来了。”

展昭跳起来接过月牙儿手里的托盘，连声道谢。

白玉堂拉住月牙儿，“走之前？”

月牙儿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脸上都是打趣的笑意，“展大人走的时候吩咐啦，说少爷没吃晚饭，外面又冷，让给少爷准备姜汤，再下点热汤面，免得着了风寒。”说完还揶揄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少爷喝完告诉我，我好去下汤面。”又对着白玉堂挑了挑眉，才出去。

一只贴心又细心的猫！白玉堂嘴角噙了笑意，转过头去看展昭。

展昭正捧着姜汤吸溜吸溜地喝着，看他转回头看自己，招招手，“看什么，快回来把姜汤喝了！你个冰耗子！”

白玉堂抬脚进屋，眼里流出的是满满的感动，坐在桌边，展昭把一碗姜汤塞进他手里，“快喝了，冷死了。”

白玉堂伸手握着展昭的手，“猫儿……”

展昭一脸不解，“干嘛？”

白玉堂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只猫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么！怎么会有这么细心又贴心的人！哦不，猫！

展昭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眨眨眼，放下手里的姜汤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冻傻了么？”

白玉堂垂下好看的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下眼睑上，声音轻轻的，“我是不是个很傻的人？”

展昭看这平时不可一世的耗子这时候像个受了伤的小孩子，翻手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他，“不是，这是赤子之心。他们不懂。”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谁还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我当初比你还傻呢。”

白玉堂抬头看着展昭，看他一向清明的猫儿眼中蒙上了一丝雾气，怕触了他的伤心事，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但白玉堂一向嘴笨，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抚上展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我认识徐天一的时候，他是个好人，至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展昭点点头，把姜汤递进白玉堂手里。

白玉堂喝了一口，皱眉，“怎么这么辣？你让他们放了多少姜？是打死了卖姜的么？”

展昭被他逗笑了，“我让他们多放了点，去去寒气么！喝进胃里暖洋洋的才舒服。”喝了一口等着白玉堂的下文。

白玉堂也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前方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我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做。”

展昭大喇喇地拍了怕他的肩，“至少我觉得徐天一没想伤你，他心里还是在乎你的。”展昭的语气淡淡的，“一腔热血被冻成了冰，又被凿碎了，才是最伤心的。”

白玉堂莫名觉得，展昭这句话轻描淡写的话里，一定有个悲伤的故事，悲伤到这一向开心的猫都没办法掩饰自己。他有些心疼展昭，也不知道这猫当初闯江湖的时候，都遭遇过些什么撕心裂肺的痛楚。

白玉堂伸手抚上展昭的背脊，轻轻摩挲着，“不怕，还有我陪你。”

展昭点点头，眼神中的悲伤一闪而过，“没关系啦，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嘛！”说完一口干了碗中的姜汤，挑眉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也喝完了碗中的姜汤，还把碗底亮给展昭看了看。

展昭被他逗笑了，“吃点面吧？晚上都没吃饭的。好习惯要慢慢养成。”

白玉堂挑眉，自从这猫来了，自己还真是一天三顿按时吃饭，简直是个乖宝宝。

白玉堂转身，刚想喊月牙儿就被展昭拦住了，“哎，这都这么晚了，别折腾月牙儿了。”

白玉堂一脸惊诧，“不喊月牙儿谁去下面条？”

展昭挑眉，拉着白玉堂往厨房走，“今儿猫爷心情好，给你尝尝猫爷的独门鸡蛋面！”

白玉堂看着展昭一脸得意的样子，伸手捏他的腮帮子，“得意猫！”

展昭捉了他的手揉脸，“你怎么这么愿意捏我脸的？”

“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捏别人脸？”

“我就捏了一次啊！你捏了这么多次！”

“你的比较好捏的样子。”

“那小四子的更好捏，你怎么不捏小四子的？”

“手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的！不都是脸……”

月牙儿听着两人嘀嘀咕咕吵吵闹闹出去了，乐得见牙不见眼，跟辰星儿念叨，要把这事儿写到家信里讲给夫人听。

展昭拉着白玉堂来了厨房，白玉堂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知道厨房在哪？我都不知道。

展昭无语，“大哥，你上次吃的炒饭谁做的？”

白玉堂瞬间不想理他——他才不想回忆那些被人喂饭喂药的记忆，嗯，不过嘴里好像有点甜？抿了抿嘴，确实有点甜？为什么呢？

白玉堂低头一看，展昭用筷子头沾了一点白白的东西送到他嘴里，还瞪着眼睛看他，“什么味儿的？”

白玉堂眨眨眼，“甜的。”

展昭一脸恍然，“哦，这个是糖。”

白玉堂瞬间无语，“你确定你做的能吃？”

展昭一摆手，很潇洒的样子，“哎呀，就是分不清盐和糖嘛！”

白玉堂顿时对这顿饭是否能吃上抱有很大疑虑。

展昭拿了个盆，舀了一点面出来，看了看，又舀了一点面，点点头，“应该够了。”伸手拿了个鸡蛋打在面里，又装了碗水一点点兑进去，开始和面。

白玉堂看他像模像样的，有些好奇，“你在家还做饭的？”

展昭摇头，“在家哪儿用干这个，都是出来之后学的。”

白玉堂的语气有些心疼，“那你过得还挺辛苦。”

展昭笑了笑，“之前一个……”展昭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个人教的。后来……”展昭的神色含了一丝悲戚和一丝寒意，“后来他死了。”

白玉堂这个悔啊，怎么就问到这猫的伤心事了呢？其实白玉堂也好奇，但相比自己的好奇，他更不愿意展昭想到这些伤心事，况且这事儿看起来还是展昭心里的一个疙瘩。

白玉堂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面里还要放什么？菜么？”

展昭四下看了看，看到一颗小青菜，又看到了晚上剩的鸡汤，“做个鸡汤底吧，凑合吃点。”

白玉堂点点头，“可以。”

展昭揉好了面擀成饼，又折起来递给白玉堂，“切了。”

白玉堂一脸愕然，“怎么切？”

展昭看着他笑，“切成条，我的大少爷。”

“多宽的条？一指还是两指？”

展昭无奈，拿过菜刀打了个样，“喏，就照着这个切。”

白玉堂眨眨眼，接了展昭手里的菜刀，刷刷刷，面饼顿时变成了面条。

这会儿功夫，展昭已经把水烧开了，接了白玉堂的切面下了进去，打了个鸡蛋搅搅。又把晚上剩的鸡汤拿来煮开，挑了一口尝了尝，挑了挑眉。

打开锅盖，面已经煮开了，展昭下了棵洗好的小青菜，挑了面条出来放到碗里，舀了鸡汤浇在上面，又去拿刚才给白玉堂尝过的罐子。

白玉堂伸手拦住他，“这是糖。”

展昭嘿嘿笑，换了个罐子，又挑了一点递到白玉堂嘴边，“再尝尝？”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伸舌头舔了一点点，撇嘴，“咸的。”

展昭眯眼笑得开心，两个碗一个放了一点，搅了搅，推了一碗给白玉堂，“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白玉堂接过来尝了一口，挑挑眉，居然不错，这猫这面条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两人捧了碗，唏哩呼噜地站在厨房里吃面条。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白府的下人，来围观他们少爷进厨房的。

一个小厮扯了扯白福的袖子，“福爷，这里面的，真是少爷？”

白福嘿嘿笑，“哎呀，春天要来了呀！”说完挥挥手，“散了散了，明天去把春衫都掏出来晒晒，春天要来了！”

众人点点头，可不是么，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