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坐在白玉堂床边,盯着白玉堂的睡颜,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好似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了肚子里,就跟之前白玉堂用龟息之术骗他的时候一样。展昭定了定神,盯着白玉堂想心思。
魏海今天这出,摆明了是说画在他手上,他想要浮云城里的宝藏,所以绑了白玉堂。但问题是,魏海这出是自己想的呢,还是在徐天一的授意下进行的呢?徐天一到底知不知道魏海为了那所谓的宝藏,绑了白玉堂?
那三馨散药力虽强,但需要两次下药,两种药都是无色无味的粉末,混在一起就是药力强劲的三馨散。也就是说,白玉堂在去天山之前就已经被下了药了。这几日,自己吃住都跟白玉堂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
展昭突然想起,前几日徐天一约了白玉堂喝酒,白玉堂夜半才回来,难不成……
展昭叹了口气,他知道白玉堂虽然性格古怪了一点,待人冷淡了一点,但内里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若真的与人相交,肯定是诚心待人,自然也觉得别人能以诚相待,这可能也是自己跟他投缘的原因之一。
但徐天一若是知道今日魏海的所作所为,就说明他在利用白玉堂。展昭想到了那两个身着天山派青衫的人,心下一阵恶心——若是徐天一从最开始,就在利用白玉堂呢?
展昭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这只一向清高自傲的耗子,心里应该挺难受的吧……
想到这,展昭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依然睡着,展昭伸手摸了摸白玉堂苍白的面颊,手指抚过白玉堂微皱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白玉堂的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就看见展昭坐在他床边发呆,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只手放在被子旁。
白玉堂阖上眼睛,被子里的手悄悄伸出来,覆在展昭的手上。
展昭转头看向白玉堂,以为他醒了,没想到白玉堂依然阖着双眼,似是还睡着。展昭眨眨眼,又低头看了看覆在自己手上的白玉堂的手,心里感叹,这耗子还真是贵公子,手长得都一副贵公子的样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胖也不瘦。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月牙儿轻轻走了进来。展昭看她要张嘴说话,对她摆摆手,示意白玉堂还没醒,低头把白玉堂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拍了拍,转身出门了。
白玉堂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
“怎么了?”展昭把门轻轻掩上,问月牙儿。
“展大人,那天星阁阁主来了,说要见少爷……”
展昭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个徐天一还敢来?猫爷打得你满地找牙!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转回身冷冷地说,“玉堂睡着,不见!”
月牙儿心说展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可怕,脸冷得跟少爷有一拼了,“可他非要见少爷,已经闯进来了!”
展昭抬腿出了白玉堂院子的月门,徐天一正在外面等着。看见展昭出来了,徐天一连忙迎上去“白兄他……”
展昭冷着脸,“徐阁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徐天一看展昭面色不善,又想起之前两人似是交情甚笃,这次又是展昭把白玉堂救出来的,抱拳躬身,“展大人,我想看看白兄,不亲自看一眼他安好,我……”徐天一顿了一下,“我总是不放心。”
展昭压下心中的怒气,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道,“玉堂还没醒,等他醒了,再看他想不想见你吧。”
徐天一有些丧气,垂了手问,“那他……还好么?”伸手入怀,“这是三馨散的解药,可以……”
展昭打断他的话,“不劳徐阁主费心,他身上的毒我们有办法解。”
徐天一似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怔怔地看着展昭,“原来,你也这般在乎他。”
展昭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自己和那耗子是过命的交情,脾气投缘一见如故,自然是在乎那耗子的。
“自然。”展昭点头。
徐天一的唇边泛起泛起一丝苦笑,“展大人,你知道白兄为什么不住在天山而要住在陷空岛么?”
展昭有些纳闷儿,这是来拉家常的?
徐天一没理会展昭搭没搭话,自顾自说了下去,“不仅是因为他与四位哥哥亲厚,更是因为他膝盖有旧伤,在太冷的地方呆久了,就会酸软难忍。每年陷空岛进那么多虎骨酒,也是为了骗他喝一点。”
展昭有些吃惊,膝盖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非常重要,这耗子早年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伤在膝盖上?
展昭并没有将内心的情绪写在脸上,依旧冷冷地,“徐阁主若是执意要等,请前厅奉茶,玉堂醒了若是想见你,自会派人相请。”说完,转身回去了。
展昭轻轻开门进了屋,发现白玉堂已然醒了,正盯着床顶发呆。
“醒了?”展昭快步上前,把白玉堂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白玉堂摇摇头,“浑身没力气。”
展昭笑了笑,倒了杯热茶送到白玉堂嘴边,“先生说过了今日就好啦,你强行运气激发了药性,今天有点难熬,明天开始气力会慢慢恢复。不过你也不能太大意啊,毕竟得四十八个时辰呢。”
白玉堂点点头,就着展昭的手喝了口茶,抬头问,“徐天一来了?”
展昭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听见了?要来看你,让我拦下来了。”
白玉堂点点头,“我也不想见他。”
展昭强自压了心中的怒气,“他也好意思,还拿了解药来,我没要。”
白玉堂微微一笑,这猫真是替他着想,不论今日这事徐天一知不知情,照他白五爷的性子,是绝不肯平白受人恩惠的,更何况这就是“吃了吐”啊!若是真收了,以后他在徐天一面前如何自处?还不如干脆不领这个人情,日后相见也好过一些。
耳边听得展昭又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知情,他……”展昭下意识甩了甩头,“挺在乎你的。”
白玉堂抬眼看展昭,他现在浑身酸软,坐都坐不住,只能倚在展昭肩上,抬眼只能看见这猫俊秀的鼻梁和好看的下颌角。
“你好像一直挺讨厌他的,怎么今天替他说话?”白玉堂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
展昭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他有所隐瞒,又好像对你有所企图,但我也不能说假话不是?他刚刚来的时候,眼神里的担心和歉意不是装出来的,”展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能骗你。”
白玉堂心里暗赞——好一只光明磊落的猫!
“猫儿。”
“嗯?”
“饿了。”
“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炒饭。”
展昭笑了笑,扶着他躺好,“那我去给你做,你再睡一会儿。”
白玉堂看着展昭出门的背影,看着他小心地掩上门,笑意爬上嘴角——是只好猫。
展昭去到厨房,炒了两碗肉末蛋炒饭,又做了两个小菜端回来,发现白玉堂睡着还没醒。
展昭有些为难,叫这耗子起来吧,有些不忍心,不叫吧,这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思前想后了一会儿,展昭还是决定把白玉堂叫醒。放了食盒在床边矮几上,展昭一手托起白玉堂的后颈,把他放在自己肩上,一手轻轻拍拍他,“玉堂?起来吃饭了。”
白玉堂缓缓睁眼,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奈何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软绵绵地倚在展昭肩上。
白五爷心里叫苦,这下可妥了,这怎么吃饭?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吃饭?
展昭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倒了杯热茶送到他嘴边,“先喝点茶,然后再吃。”
白玉堂就着展昭的手喝了一口,展昭把他剩下的一口干了,又把他往上挪了挪,腾出自己的两只手来,一勺勺把饭喂到白玉堂嘴边。
白五爷这辈子还没有哪顿饭吃的这么别扭的。不吃吧,展昭好不容易做的,吃吧,这别人喂饭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五爷心里暗骂,魏海这个兔崽子为什么要选这个药!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饭,展昭长出了一口气,“吃饱没?要不要再来点。”
白玉堂赶紧摇头,心说这就得了,实在太别扭。
展昭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耗子别扭得很,觉得好笑,打趣他,“被人伺候的感觉怎么样,我的白大少爷?”
白玉堂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不错!被猫伺候的耗子,我还是头一个。”
展昭眯着眼笑的开心,伸手点白玉堂的额头,“那你这只大耗子还蛮有福气啊!”
白玉堂看展昭刚才净顾着忙活自己了,让他赶紧吃饭。
展昭也饿了,扶着白玉堂躺好,端起碗刚想吃饭,月牙儿推门进来,“展大人,徐天一来问了好几遍了,问少爷醒没,他能不能来见见。”
展昭放下碗,转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眼一闭,“没醒。”
展昭知道他不想这个样子见徐天一,点点头对月牙儿说,“麻烦你去回了徐天一,就说玉堂精神不好,今日不见客。”
月牙儿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展大人,少爷,那徐天一不肯走,非得见少爷一面才肯离开。”
展昭叹了口气放下碗,“你歇着吧,我去一趟。”
白玉堂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见他干嘛?”
展昭拍拍白玉堂的手,“总不好闹得太僵,毕竟你们有交情。”展昭别过头,声音有些涩,“而且他真的担心你。”
展昭开门出去了,白玉堂叹了口气,这猫,心软得很。
徐天一一直在白玉堂院子外面等着,看着展昭出来,迎上去,“展大人,白兄醒了?”
展昭点点头,“醒了,就是精神不济,不愿见客。”
徐天一苦笑了一声,“不愿见客啊,果然展大人不是客啊。”
他这句话倒把展昭说愣了,对啊,自己也算是客,这耗子跟自己倒不见外。
徐天一看展昭冷着脸没说话,心说今日应是见不到白玉堂了,拱了拱手,“展大人,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情,这里给白兄赔罪了,等他养好身子,我再登门谢罪。”
展昭本想敷衍他几句就走,听他这么说,皱了眉头,“不知情?就算今日不知情,徐阁主敢指天誓日地说一句,当初跟玉堂交往,是没存着其他心思,以诚相待的?”
徐天一有些嗫喏,“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但后来我确实……确实为白兄风采所折服,我从未想过要伤他分毫。”
展昭摆摆手,“你别说这些,玉堂一向待人以诚,他与你相交甚笃,你扪心自问,能对得起他待你的一片诚意么?天山派……应该也有你的人吧。”展昭叹了口气,“自一开始,你就不该招惹他,既招惹了,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般事端。”
徐天一看着展昭清明的眸子,不禁叹息,这展昭竟然如此聪明,“展大人可要告诉白兄?”
展昭摇摇头,“我不想他不开心。”
徐天一有些愕然,“那展大人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展昭失笑,这人还真蠢啊,“玉堂又不傻,他会想明白的,但在他想明白之前,我不想他不开心。至于……”展昭顿了一下,转过头,定定看着徐天一,直到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才开口说,“至于对他不利,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尽可以来试试,看能不能过得了我这关。”
徐天一笑了,“展大人待白兄,还真是情深意重。”
展昭挑眉,“他诚意待我,我自然诚意待他。”展昭觉得这人有点烦,又有点担心白玉堂,开口送客,“徐阁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玉堂若是想见你,我们会去天星阁找你的。毕竟这案子还要查。”
徐天一叹了口气点点头,“烦请展大人好好照顾白兄。”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展昭也吐了口心中的浊气,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