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回溯童年,其实有很多事可谈,但每件事又好像并不容易回想起来,就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躲在大人后面,或者藏在一处衣柜角落里,怎么拉也拉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年岁上离得不是很遥远,不像个老人,回忆起来滔滔不绝的讲个不停。

      你的童年实在谈不上有多光彩,如果硬要在学生这个身份外再定一个社会身份的话,那么山里放羊娃,再贴合不过了。

      你从小在山里长大,90年代西海固的社会状况,差不多相当于中国七八十年代,不要说是乡村,就是社会功能最开放先进的县城,也相当封闭。

      在你的记忆里,尤其要提的便是放羊这件趣事了。那时候你还小,非常小,很瘦弱。农村孩子早当家,你也不例外,还没尽情享受童年的公子待遇便早早的成了一个苦力,当然,你并未忘记幻想。

      在那些活儿计中,唯一算得上有趣的,是赶一群羊进山,找一处洼地草滩,让羊儿自得其乐,而你,和你的哥哥或者其他同伴,便去自寻快活了。你们会捣蜂窝,这可是最刺激开心的事儿了。运气好的时候,在悬崖上,寻着一个野蜂窝,便和伙伴拿了土块儿扔上去。前几次,蜂们并不怎么在意,但次数多了,它们也会发怒,一旦发怒,你和你的小伙伴拔腿就跑。以你们的经验,这是一场耐性较量,等蜂不耐其烦,或者蜂王被伤害后,蜂们就弃巢而去,留下一个很好看的花骨朵,样子很像花椰菜,但比花椰菜要好看很多。于是你便和伙伴打下蜂巢来享受蜂蜜,但往往夹杂着土腥味儿,你们倒也不在意。天天与黄土打交道,没有一点土味儿还不自在呢。更多的时候,那蜂巢里是蜂崽,身体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每个小房子里都有一只,有些已经成型,有些还在成长。你却等不及这些生命长大,便着急着送它们上路。你常掀房揭瓦,把它们从被窝里拽出来晒在路边草地。你一直觉得你童年关于生命的教育存在空白,并未表现出一个孩子天性的善良,这是一个证明。

      运气更好的时候,是在田间地畔遇到一处土蜂窝。这是极其厉害的一种蜂,只要被蛰,就会肿好几天。你记得一位本家表哥被蛰过,那样子恐怖得吓人,比被人拉住暴打一顿还可怕。青一片紫一片的,伤口处还留着黄脓水。当然你很幸运,躲过了土蜂的攻击。

      那是唯一一次遇见土蜂窝,蜂窝大得出乎想象,顺着土獾洞一直向里延伸。那天天气很好,风向很合适,你和伙伴朝洞口扔一铁锹黄土就跑,为了躲避蜂的攻击,边跑边扬起黄土,然后顺势趴下,蜂群嗡嗡着呼啸飞过头顶,又呼啸着飞回去。你抬头,一片光明。于是你又去骚扰土蜂,为了减弱土蜂的攻击系数而提升自身安全系数,你解了腰带对着蜂巢撒尿。你也确实够坏的。后来那巢蜂彻底被摧毁,蜂们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你打败一支强大的军队,得意洋洋了好一阵子。

      你还记得一件有趣的事,在山崖底部那些细土之中,找一些倒三角的小土窝,对着这些小土窝喊门,“土扒牛儿开门了~”。现在你会怀疑那些小小的家伙能不能听懂人的语言,但那个时候你相信它们能听懂,并不厌其烦的喊了一次又一次,为的是抓住藏在里面的“土扒牛儿”(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小家伙,逮着一个曾经在农村生活的孩子问,可能会有收获)。当然,你现在会笑一笑当年自己的痴劲儿,还不忘拿这件事说笑哥哥。

      母亲回忆说,小时候你很闹腾,又很灵性。小小的,被拴在炕上(父母秋收,为了安全起见),不老实,哭喊个不停,最终还是累了,便蜷缩着睡着了。母亲笑着说,等他们回来时,你真的是“屎一把尿一把”。还有一次掉下炕头,脑袋磕在椅子上,一片皮肉卷成一卷堆在头顶,母亲看了心疼却好无办法。母亲还说,你唯一的乐趣是爬进水盆洗澡,捞起水来就往头上抹,你估计是热坏了。

      后来,你慢慢长大,当了放羊娃,又做了学生,去了县城上学,那群最初认识的伙伴,现在只有你还待在校园里。有时候你会特意回忆一下山里的那所小学,你以为一个班十几人已经很多了,等你到县城的时候,你发现一个班的人抵得上山里全校的人,令你膛目结舌。

      有一次从县城回家,你路过那条以前常捉泥鳅的小溪,你记起来了,你约了伙伴,拿了瓶子罐子,兴冲冲的跑去捉泥鳅,水很清很凉,可能因为水底是石头的缘故吧。你盯准一条,扭手蹑脚,双手伸进水里,一个猛子下去,你便成了决定它命运的终极裁判。你会把它们带回家养起来,向母亲要一个铁盆,在里面扔几块儿石头,几根水草,勤换水,用麦皮喂养。好的时候可以活过一个月,这时候你就开心的叫,不住的向哥哥们炫耀,当然大哥回击的办法是告诉你明天就拿去喂猫,你谨慎的瞅他一眼,不知道是真是假。后来你果然发现少了一条,你怀疑哥哥真的拿去喂猫了,你很紧张,过一会儿你发现那小家伙藏在石头下面,收紧的心头又舒缓开了。那时候捉泥鳅还有一点乐趣,就是可以和伙伴比比谁吞得泥鳅多,当然你并不会强出头,因为哥哥告诉你鱼会在肚子里游来游去,还会冒泡泡。一条泥鳅在你身体里,你不知道会怎么样。后来你才知道哥哥在骗你,你会当着他的面吞下去,得意洋洋的舔拭一下嘴角,显示一下威风。这一切貌似很快乐,但有一年夏天并不快乐。那年夏天的某一天,你约了伙伴去捉泥鳅,被伙伴家的狗咬伤了后背,从此便留下了伤疤,差点影响到你的军旅生涯。那件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的童年好像也并不失乐趣,貌似也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你又想去捉泥鳅了,不知母亲乐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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