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孩子,给你看网上这张图片。
这是一张苹果CEO库克高举双手拿着钱的图片,很明显他的手上应该拿着最新出的iphoneX,但是被喜欢恶搞的网友用PS换成了钱。
孩子看了一眼,说:这个人是很有钱吗?
孩子,不是。他可能是最有钱的人,但他高举双手并不想表达这个。他举起来的双手上,其实也不应该拿着钱,而是应该拿着他引以为豪的智能手机产品。
但我看出这个孩子并不能明晰这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它指了指屏幕上挥之不去的衬衫眼镜男,这个衬衫眼镜男如今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库克。我说。
那我也叫库克,库克说。
你去洗个头吧,你的头发都湿了,刚刚下雨为什么不打伞?你家里人在哪?我问库克,眼前这个身高只有1米的小孩是我在回家路上捡到的。
大家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去捡它?
因为我回家的时间比较晚了,这天加班,再出地铁站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平时不会这样,可能也和下雨有关系。
放眼望去,可视距离不到10米,整片区域只有地铁站还亮着白光。
与地铁接驳的公交线路早过了行驶时间,我打开伞,回家路要行走20分钟,不算长也不算短。然后刚走出去500米,我就看到了这个1米高的小人儿。
我以为它是个男孩,其实它并不是。在马路中间,库克稍微抬着一点头雨水淋在他身上。它穿着蓝白条的运动服,像极了附近一所中学的校服,所以我第一反应是附近的孩子跑出来玩。但它为什么要站在雨中呢?怕不是和家里生气了。
于是我走近,我知道内心有很多人对我说不,比如爸爸会说,你不知道它是个贼还是个神经病,别去管他。哥哥会说,当你走到它身边,你就会发现四周又包围上来一些面露凶光的大汉,那时你就逃不掉了。我通过网络认识的女友会说,你还是小心点为好,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你还是不要去为好。
然后我就看到了它精致的脸庞。尽管已经被雨水打湿,但还是惹人怜爱。也是那一瞬间,我难分它的性别。我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向我,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解,这让我更加疑惑。我拍了拍她的肩,她没有躲开,我把她拉进不会淋湿的伞里,离开马路中间,走回人行道。我本来想停下来问她是怎么回事,但最终惯性使然,我继续往前走,一直回到小区。
门禁,电梯,23层,钥匙,家里只有我自己。
我开始发现库克的异样,就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孩子,给你看网上这张图片。”
2、
在库克去洗澡的时候,我快速搜索微信名录里能解救我的人。
我几乎屏蔽了所有家人,所以他们现在自然不能帮我。而且他们和我也不在同一座城市。为什么不和女友住在一起?也是因为她在这里有家,我们的关系虽然确立,却还没有达到同居的地步。好基友呢?有一个应该是刚刚到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一个出差去了北方。笋尖呢?
笋尖是我在大学时暗恋的对象,到现在也是独身一人。自主生活,有车有房,毕业以后两年奋斗不息,如今的我早知道根本高攀不起,不再做梦很久了。
虽然大学的时候是暗恋,但毕业那天就被我搞成了明恋,表白以后她没说成或不成,和我干了3大杯,来了一句以后要联系。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一身商务范儿。
笋尖也是大家起的外号,本名其实很好记,但没有外号一针见血深入人心。
雨夜将近12点,她应该也是刚刚下班。
推出微信,直接输入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两声以后她接起电话。
“笋尖,是我,现在在哪?”
“回家路上,刚过中古楼,怎么?”
“能不能过来帮个忙,今天回家路上捡了一个孩子,拿不准她是什么。”
“哈?”
我能想到笋尖一脸懵的坐在车里,她不会急刹车,但一定减慢了车速,以为自己没听清我刚刚说的话。
“今晚回家路上,我捡了一个孩子。”我说。
“就像我们捡的那只猫那样?”笋尖想起了大王。
“对,就像大王那样。”
“好吧,现在没什么车,但下着雨,我差不多再有20分钟过去你家。”笋尖雷厉风行,这和她两年前说要创业一样。
两年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其实国家喊出这句口号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少人已经走完自己的春天,正在迎来自己的寒冬。
不少人认为自己在淘宝开个网店,或者在微信开个微店,就已经是创业者。那一年,身边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都在不断发掘自己老家有什么特产,高端一点是市场上已经有些品牌的产品,百度百科和网易新闻都很好搜到,低端一点是大米红枣塑封卤肉,每每出现就会打上“原生态”的标签。高不成低不就的,凭借自己的审美和能力寻找包装,亲自去一趟生产线拍照,回来写软文配图,做自己的品牌。
环境好的时候,可以寻找多家传统媒体或者新媒体报道,有机会在闹市区参加省市主办的集市活动,无论客户还是投资人都会认识一些。遍地都是的创业者孵化器,在一栋楼里,或者在一个大学校园,孵化器设施完备,有路演机会,给阶段性承诺和鼓励。所有这些,都不知道在今天还活着几个。
笋尖是活下来的那个。成绩优异,不走创业这条路出国深造几年也能有出息。大家都是一样文科出身,她身上却没有丝毫酸腐书生气,古文知识几乎为零,但传统思想全懂。你问她诸子百家都是什么,她可能连墨子都说不出。但是你问她谈天衍怎么死的,她会说他死得冤极了,阴阳失调,六月降霜。
上大二就有经商头脑,投身直播,说是给学弟学妹讲课,其实各种牵线,直播时旁边总要坐着一个新面孔,每天换一个,女生就在自己宿舍,男生就在学校操场,让他们自己介绍自己,最后总是梦想脱单。开播两周就名声四起,不仅本班本年级,学长学姐也来勾搭笋尖,学弟学妹也找到了表白的出口。但是笋尖不想赚学生的钱,也自认为不能经受来自社会关注的压力,牵线成功几十对以后转战狼人杀,依旧是直播,伙同更多大学生组成线下战。
为此,笋尖在校方眼里也不可小觑。在学生眼里就是大家一起玩,在校方眼里这是“一小撮群众”,将他们管理起来最有效的方法是结成校内社团,可是社团审批要走相当漫长的程序,而且早已经过了社团提报的时间。此外,难道专门成立一个社团组织狼人杀直播吗?在思想老旧的校方眼里这就像是他们几个大领导聚在一起打麻将,而且还要广而告之。
笋尖说,这是狼人杀啊,狼人杀和打麻将不一样啊。
狼人杀有没有牌的?
有啊,身份牌啊。
狼人杀几个人玩的?
起码8个人,12个人正好。
都3桌麻将了!你们要翻天啊?!
笋尖无奈,进而向老师解释狼人杀规则,根本不用出牌,是一种逻辑对话的游戏,其实很练脑子,等等等等。
那为什么要直播?
增加关注度啊,给大家课余生活多一些调味料,让不能亲临游戏的人也能有参与感啊。
那又不能帮他们打牌!你笋尖关注度还不够高吗?你说说你,不大点的孩子搞这么多事!
啊呀这个不是打牌啊。
几次焦灼研讨之后,笋尖最终谈下来的结果是可以新建立社团,以社团名义征用学校教室,每次活动不得超过12人,可以录像,禁止直播。
于是,在高二快结束的夏天,笋尖的“不打牌社团”正式成立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的时间。
因为生活里并没有见过她本人,直播也没看过,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她只是那个在学校风风火火的怪咖。让她有名声的东西都太怪异了,不是一次多么重要的考试,也不是一次所有人都关注的篮球赛,她穿着耀眼作为啦啦队一员。让她有名的,是网络时代的下九流职业,人气主播。
而人气主播当真有人气吗?这就好像你在学校里是无敌的,可是当你出了学校呢?
所以虽然我知道她,但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关注她。这样的人,每天都会冒出来几百几千个,每天也都会消失几千几万个,所以我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这一类事情身上。
但当我知道她组织了狼人杀比赛,我就知道那不一样了。
然后等我看到她本人,再和她玩了一局以后,我就知道我之前想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