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吵醒了我,也许是我根本就没有睡着的缘故,至于今夜又是怎样的惨淡风景,我不得而知,但入秋以后,凉风习习,所谓的秋高气爽,我倒是感同身受。秋天把所有花开以来的伤痛都藏在凋谢的碎瓣里,他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我想这可能是由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的缘故,灿烂的光景是过去的盛夏挥金如土的日子,而现在南方的麦子已经熟了,这时候,整个世界都因为各种原因的拮据而显得日渐窘迫,我想,这才是我寻的那个秋天,而我寻的那个秋天也就恰恰在于这悲哀初始所余下的温存。
南方的秋不同于北方的秋那般萧瑟与悲凉,北方自然在北,而八月过后,夏季风又撤得很快,北方的秋叶也因此凋得很快,一夜之间,绿野变得苍茫枯黄,像个遭受沉痛打击的人,一夜白发。北方的秋是自有他的美,自有人如郁达夫先生那般眷恋着北方的秋,也自有人愿意为此折去三分之二的生命去换得个三分之一的零头,但人都是各执己见的,每个人又自有属于自己的秋天,所以出于这样一种情愫,我是当然愿意把我自己送给这让我眠不觉,累不休的南方的秋。
我是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南方,这南北间隔了一座山一条河,而长久以来我也并没有什么需要远行的行囊,所以我愿意呆在南方,而这个中缘由,我想大概还是我已经吹惯了湿润的风,吃惯了甘甜的橘,听惯了委婉清平的曲调,看惯了丘陵山地间的水稻梯田,习惯了如此含蓄的生活,还有阴云密布的晴空。我明白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南方,去尝尝北方的枳,去听听北方的戏,去看看北方的黄地,去走走胡同去逛逛皇城,去与北方干燥的秋风相拥抱,听他跟我讲关于沙漠与雪的故事。
但这都是后话了,我至今还没有过动身去北方的念头,也还未曾尝过北方的秋味,所以什么比较分析南北的秋都属无稽之谈,但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北方的秋来得利索,是那种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切身感受到的,比如枯树和落叶,气温和太阳,口罩和雾霾,而这样迅速降临的凄楚感,在南方是没有的,南方在南,树叶常青,所以南方的秋来得并不着急,人们在夏末秋初这个时候都还算惬意和享受,趁着在金黄色的余晖下来回散步,在晴朗的夜空下,一边看花赏月,一边喝茶聊天,老太太们在广场集体跳舞,老头子们在茶馆聚众麻将,中年人即便在繁忙冗杂的工作中也能有一种忙里偷闲的愉悦与轻松,小孩子们踩着单车到郊外去秋游,他们在明亮的月光下打仗,嘴里含着糖,浑身上下都是泥土的芬芳,最开心的是农民,他们依旧可以背靠绿野青山,在和煦的阳光下,弯着扭曲成伤的腰,豆大一颗的汗水从满是欢笑的脸上滑落,手上的镰刀更像是指挥家手里尽情挥舞的指挥棒,这是何等的安泰祥和?既不是刚刚睡醒的春,也不是燥热难耐的夏,更不是严寒刺骨的冬,而是秋,而且仅能是南方的秋,才会有这样一般的可爱与温柔。
南方的秋的魅力就在于此,他是在默默无息中朝你慢慢走来,他不像北方的秋那样让你猝不及防,他是带着柔软的脚步和柔软的声音来融化你那肉做的柔软的心肠,在你睡眠时悄悄下几场秋雨,又在次日的清晨给你升起一轮朝气蓬勃的红日,一切仍旧看似灿烂的光景在这似冷似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真诚,如此的熟悉又难免有几分陌生,看着有几丝妩媚的阳光,可微风过处,你却深感冰凉,南方的秋正是这样让你防不胜防,你只有举手投降,脱下缤纷点缀的伪装。
到了南方,在这样的秋天里,人是难舍难离的,只不过花落是花开必然的结果,南方的秋也是一样,时间一点一点慢慢向前爬,爬过整块金黄的大地,爬过城市热闹的肌肤,划下一道道秋的痕迹,今夜的风轻轻带走了昨晚还在的虫鸣,让整个夜都变得寂寞冷清,今夜的雨渐渐去掉了人们身上的单衣,代之以厚重的外套还有一些咳嗽的声音,整个夜是这么的静,趁着南下的冷空气到来之前,野狗蜷缩在角落里疯狂交配以作最后补偿,蚊子在灯火通明处肆虐以作最后一搏,鸟儿落着泪立在枝头前歌唱以作最后告别。接着便是萧瑟和凄迷淹没了整个南方,慵懒也随之成为了南方的主情调。只是依稀还能看到,江上有渔翁垂钓,江边有孩童嬉闹,可这都是在浓雾里,都在一片朦胧中,而这个时候只要秋雨一来,一切就都散了,江上除了水波和行船,江边除了水浪和芦苇,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我这才知道,原来快要入冬了。
雨像是要停了,气温应该又降了几度,我想,到了明天一早也许又是红日当头,但这一次不同,我应该加一点厚重了。这是我寻的那个南方的秋,他搭在我的肩上,他摸着我的头发,他吻过我的脸庞,南方的秋在我的记忆里存活,活出了一个春夏样,所以我从来不会在意南方的秋,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在恒久的一刹那只有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