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天津之鞋2

因处于西青开发区,距市区遥远,我们,我和大鹏一周或两周半个月去一趟市里,日常所需,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前街,后街,满足不了,就会去大寺,然后坐832,去沃尔玛。

我们从公寓出发到大寺有两条路,一条是公交路线,为了接客,七拐八拐,走走停停;一条是自驾路线,一路向北,距离是公交路线的四分之一。

时间比金钱宝贵。

世人都道黄金贵,难向天公买少年。

可当白花花的银子堆在你面前时,谁还会考虑时间的价值,面对这种难以计量的东西,我们都是井底之蛙。

在天津的后半段,去天津很少坐公交,除非要去滨江道。

我喜欢初秋,像喜欢姐姐。

我独自一人在初秋大寺的街道上走着,有风吹动黄叶从我脚边滚过。

一个人挺好,可以听到内心的声音,它是那么平淡且力量绵长。

一个人的时候和自己的衣服相依为命,你一张温暖的肉手,抚摸着它,娑婆着它,手掌感受着它的力量也是那么平淡绵长。

“老兄,为我遮风挡雨,天寒日暖,辛苦了。”我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衣服听。

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各家掌柜,在门市前的空地上忙活着,摆弄着招牌,打扫废纸,落叶。我穿着一双白色的鞋在街上走着,潇洒如风,一尘不染。

太阳在天上同样的平淡且力量绵长,给人一个橘子的温度,我无食欲,无色欲,无喜新厌旧的情绪,像一片落叶,身体里通灵的东西被抽干。

我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白玉不在我身边,贝贝也渐渐成为了一个梦,我感到痛苦。

“诺大一个商业步行街怎么连一个卖冰糖葫芦的都没有。”我不解自问。

人就是在约束中成长,我不能贪得无厌。

把鞋修好后给贝贝买一条丝巾,她戴丝巾肯定比白玉好看,这和皮肤的细腻程度成正比。

时间尚早,日头尚高,我不想这么早这么快的完成任务就返程,那会像个刺客,冷冰冰的,这不是我的风格,逗留,尽可能的逗留,带着感情。

车费不贱,但都是熬夜加班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起来的,那是血汗啊,我不能浪费,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越对得起那个打车费。我爱占小便宜,由此可见一斑

“典型的小农思想。”我想。

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打开只有《music box》、《mocking bird》、 《just one last dance 》和《恋恋风尘》 四首歌曲的一个歌单,我命名为青史,滚动循环播放。

大寺的这条街道并不是很长,我步行,从头到尾也就是四首歌的时间。

我三过修鞋摊而不近,想起了大禹治水。

风从街头涌到街尾,我从街头晃到街尾。

一连三辆白色小轿车从我身边经过,没有一辆黑色,更没有一辆红色,832路像一头刚睡醒的老黄牛,一晃三摇地从车站门口出来,然后向西驶去,红色的车身,后窗玻璃上被一张三星手机广告纸挡住。

空中的树叶有的已经变成黄色,像星月包浆后的效果,我把流星大步放慢,步伐悠然,无聊之际,踢着路边的石头取乐。

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回荡:把这不是春光胜似春光的下午消磨在街头街尾吧,这也是一种参禅。

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烈。

我拿出手机,在定时播放处设置成三十分钟,音乐结束后你必须要去修鞋。我生性懒散,要想办法克服。

我抠出塞在耳眼里的耳机并从手机屁股拔出,在手指上绕了四圈半,褪下,放进左裤袋,把手机放进右裤兜,我分离放置,避免混乱。

我不想戴着耳机走进大爷,我不想戴着耳机走近任何人,我认为这不礼貌。

我径直走向大爷,目视其修鞋的机器。

我首先开口。

“大爷,修鞋呢。”陌生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开篇通常是一句弱智的废话。

大爷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

我坐到他摊位前的马扎上,掏手向前拽了拽屁股下的小东西,向前凑了凑。

“师傅,把这鞋缝一下,开帮了。”我看着他说。语速变慢,每一个字都发音清楚,我怕他不睬我。

“等一下,等我忙完,马上完活。”他仍旧没有抬头,额头上有三条沟壑,肤色黑红,做事专注。

我坐在有四条布带的木马扎上,屁股稳稳当当。我扫视了一遍面前这个摊位上的大大小小的所有器物,深感人类的智慧和聪明。

我拿起摊位上的一把剪刀,看了看又放下,我又拿起一把小推刀,看了看又放下,造化神奇,我想起了大鹏请苗学申喝酒时,老大在酒席宴上的慷慨陈词。

我想对这个世界下跪,俯首称臣。

“把鞋脱下来,给,拖鞋。”

他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用语言指向拖鞋的位置,只有一只拖鞋,是右脚的形状。

“我给你缝两道吧,两道结实。”

“怎么结实怎么来,这鞋当篮球鞋用的,太费。”

锥尖扎进白色的鞋帮,然后锥身趁机而入,铁质的锥柱一寸寸,一厘厘的挤着软弹的橡胶,匀速推进,你的双眼中感到从锥尖到锥尾丝丝入扣的疼痛,但当看到间距均匀的粗壮针脚肃然排练时,你认识到这是一场拯救,一场一劳永逸的战斗。

我对大爷的作品很满意,这给我极大的安全感,我把左脚上的白色板鞋也脱下来,手拿鞋尖,鞋跟冲着大爷递过去。

“这个没开,不过看这样子也快开了,劳您也缝一下吧。”防患于未然,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高超的智慧。

“大爷每天都来这吗?”我问,眼睛看着他那骨节粗大的长长的双手。

“得空就来,挣点零花钱,买鸟食,闲不住。”他说话的语气透露出这个年龄段的淡然并颇有长者之风,让你忽略掉他的职业。

“您也提笼架鸟?”

“闲着没事,消遣。老年人,得找事情做,要不一身病。”

“您玩核桃吗?”

“玩,喏,我包里还带着一对呢,活不多的时候拿出来盘盘,还有白手套呢。”

和我们拆箱子时戴的手套一样。

“我们科长也经常盘这个。”

“扳指,核桃,笼中鸟。”大爷说。

我们对话流畅,但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他低着头,破旧的手摩挲着我破旧的鞋,一针一线,十分有利。

“我请了一串金刚,二零大小,十三颗,可惜今天没戴。”

“戴金刚好,什么纹路?”

“蜂窝双龙。”我说,“牛筋红,肉度感觉有点柴。”

“没事,纹路,皮质,肉度都不重要,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包浆。”

“是,二锅头和五粮液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都是吐。”

“没事就刷,三分盘七分刷,别玩废了就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三国演义》,三分实,七分虚。

“把两边都缝上吧,缝两道,结实。”我想起了耐克空军一号。

大爷没有说话,平坦的鞋帮上,凸显出一个个大小一致,间距均匀的小小山脉。

“去包里把我的核桃拿出来。”他照样用言语指向。

核桃被大爷小心地收藏在一个文玩袋里,很柔软,里面有一层褐色的绒毛,外面是“鹊踏枝”图案,大爷说这叫喜上枝头。

“嚯,您这漂亮嘿,比我们科长的漂亮,您这少说也得两三年了吧。”

我一直用敬语,希望以此迅速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在侯科长旁边耳濡目染,对核桃我有了基本的了解和判断。

“五年了。”

他的手很大,他伸出五根手指,第一次停下手中的活,第一次抬起头看你。

“这叫官帽,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清王朝时官员戴的帽子。”他说着这件对他意义重大的器物,眼睛里发出光和这个核桃一样,贼光闪烁。

“等我老了,把他传给我孙子。”他的话陡然多了起来,我认真谦虚地听着,权当学习。

“那你可得小心保管,别让您孙子砸了吃了。”

“小伙子,给,盘盘。”他停下五指,递给我。

“文盘,别武盘,伤核桃。”

我小心翼翼。

“光滑,瓷实。”我手小,盘起来不那么顺畅,有点转不开。

我的右手和右手里的核桃浸润在他怜爱的目光中。

“给您吧,看给您掉地上摔坏了。”

大爷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幅很大的安全消防海报,黄色的背景和这条街道的色彩形成对比。

“好了,给,让我收起来,我手脏,还得戴手套。”他递给我鞋,我递给他核桃。

大爷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幅很大的消防安全海报,黄色的背景和这条街道的颜色形成对比。

这一双破旧的纯白色板鞋在被大爷加固后,宛如新生,仿若阿迪,以后板鞋不能买李宁,这不是它的特长,板鞋优先考虑阿迪,鞋帮缝线,无比结实可靠,阿迪带线已成为我心中牢靠的代名词。

“别掏钱了,就当配大爷聊天了,下次再来,送你一串金刚,家里这东西海了,留着也是留着。”

“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我有些不安。

“我不缺钱,每月房租就够了。”

大爷出于至诚,我把攥着的手张开,一张纸币又掉回后裤兜。

省下的钱就用在给贝贝买丝巾吧,这种钱不能省,必须要花出去,否则会有更大的破财。

这是迷信,但我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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