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人学画画儿,学素描,画静物,再后来就是临摹,照着名画画,到后来有的人成了画家、设计师、名人,有的人没什么进步,就当作一个休闲爱好,当养性。
名家和爱好者的画有很大的不同,他们有着不同凡俗的眼界和画风,再后来看那些有美术大家,都是从模仿开始,在模仿中悟出了自己的东西,进而形成独自的风格。
读书,其实跟画画儿没什么区别,我们读的书,也就是他人的体验,整理而成,我们读别人的经验,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
中学的时候,老是写不好议论文,总觉得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问题,为什么要写一千字?有一次在书店买到一本台湾柏杨版的白话文《资治通鉴》第一册,就是讲战国的那一部分,当时就边读边做眉批,那时候不知道做眉批是一种读书方法,完全凭直觉,有时候是几个字,有时候是一段话,有时候写很多,慢慢就觉得有话可说,读完第一册,有次写作文竟然被老师当作全班最好的作文讲解了半节课,回想那些眉批,对原书观点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质疑的也有自以为是的,做眉批其实就是在读书的时候与原作者们对话,分析史实,逐步检验、整理、归类自己的思想,这里面就有对逻辑思维的自我训练,久而久之,就习惯于用自己的方法去看待问题。这事最终形成了我读书必定先找一支笔的习惯,读过的书,都有密密麻麻的眉批,皆是对照自己的生活经验写就,读书就是一种自由的翱翔,对自我完善的一种训练,在静思中完成独立精神的塑造。
然而读书毕竟只是一种与作者的思想交流,是不是一种高质量的对话,除却品性、品味、修养外,唯有置之于社会生活实践中方知厚薄,古语“百无一用是书生”,即是对只知读书,不能致用者的一种针砭。
自幼嗜读哲学与历史,工作后方知学过、掌握的东西,最终都能成为工作的一种工具。
大学毕业后跑到广东,在外企工作,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拼命学技术,放下身段向现场工人学习每一道作业的细节,累积经验。
有一次公司派我去广州石井的一家台湾工厂,那家工厂为我公司设计的产品做代加工,因为质量问题已经被客户退了好几单货,犹太老板对这事已经忍无可忍,一退货,公司的利润就没了,犹太人对金钱的态度可不是一般的计较。
去到工厂,检查退货,确实问题非常多,又去几个生产线检查,一整天也没个头绪,第二天又去,茫然地在流水线边上从头看到尾,走着走着突然灵光一闪,叫来生产线课长(课长是日本叫法,台湾受日本人统治多年,很多生产方式都是跟日本人学的),让他们找来机修工,按我的要求调整流水线最前端的第一台机器……三批货出来客户验货一次性过关。
回到公司台湾经理就把我叫过去,说派过好几个人去那家工厂都没解决问题,问我怎么解决的,我说,有时候你看见的问题很多,但是中心问题只有一个,你只要解决了中心问题,其他问题就消失了,我想到第一道工序出了问题,第二道工序自然出错,后来的工序问题就会越来越多,如果第一道工序正确,后面的工序不需要注意,它会自动正确,所以我集中精力解决第一道工序,就这。
我把这次经历解释成,第一道工序就是主要矛盾,后续的工序出错是次要矛盾,很符合哲学里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关系问题。
看起来很对啊,就这么总结了这段工作。
十年后有一次我想把这段事写入我的个人工作总结里去,写的过程中才发现,我把它归结为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关系是有问题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都有其独立性,而在这件事中,后续工序是受第一道工序制约的,它们都没有独立性,因为第一道工序出错才导致了后面的工序出错,是一个根问题和派生问题的关系。
它们的关系应该是:根问题的解决使得派生问题自动消失,而派生问题的解决无法使根问题得到解决。
这是以前从未有老师教过我的,一次烂笔头胜过了无数次的思考。
将这个理论置之工作生活中,才发现类似的现象竟然比比皆是,人们经常都是因为不知道纷繁的问题当中,只需要找出那个根问题即可简捷地解决,而像无头苍蝇一样,勤奋而低效,乃至无效。
天下所有的书都是写给别人看的,别人的书是阶梯也是桎梏,全看你用什么样的眼光什么样的心理去阅读,它也可以是一架梯子,让后来人走得更高,却绝不能当成泥雕,供人跪拜,而无毗益。读书人也无须崇拜前人,当将前人当作进步的阶梯,一个社会唯有把前贤当作一个助力的肩膀,才能不断走向更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