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的夏天,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翠绿的柳条儿一直垂到了河面上,而远处有一两只竹筏船在水中随风飘荡,在我是一种欢喜和喜悦。
家乡的游泳时节,从夏六月开始,倘若赤日炎炎,到河边便能看见一个个赤着上身,抱着救生圈,游泳的孩童们。还有一些不会或者不敢下水的孩子们,就自制纸船,在岸边放放纸船,对着在水里嬉戏的孩童望尘莫及,伶仃地显得可怜模样。但此时夕阳西下,太阳在云层的笼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点点归鸦和成群结队的大雁,和水中的孩子们以及小小纸船点缀相照应,构成一副夏日美好图。
但我向来不喜欢水,不仅不爱,并且嫌恶他,因为我小时候被水淹过,差点没被救起来,我还讨厌纸船,手拙,任凭同学怎么教,我就是不会。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姐妹,她那时候大概五六岁,体弱,瘦骨如柴,然而最喜欢折纸船,她会折好纸船送我,我不要,因为我不会,也不许她折。她只能偷偷地去河面玩耍,因为不会游泳,就在岸边放纸船,盯着纸船越飘越远,静静注视,一动不动,好像灵魂出窍似的。远处的纸船突然被落在河里的枯叶围住了,她惊呼;用棍子轻轻挑拨开来,她高兴地拍起手来。她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幼稚,可笑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似乎很久不见她了,但依稀记得曾见她在房间折纸船。我恍然大悟,便跑向屋后的那条热闹非凡的河边,果然在河岸边她经常玩的最大的柳树下发现了她。她背对着柳树,坐在河边上,一只手拿着纸船准备将其放进水中,另一只手在不停地划着水,河里还有十来只纸船零星地飘荡着。发现了我,她惊慌失色,瑟缩着身体。在她的脚边还有两只没有“放生”的纸船,我一边暗自窃喜于找到了她,一边用愤怒的眼神直视着她,因为她煞费苦心地瞒着我。我即刻抬起脚踩坏了地上的两只纸船,论年龄,论力气,她是都敌不过我的,我当然得到了完全胜利,于是傲娇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绝望地站在岸边哭泣。后来她怎么样,我不知道,也没有留意。
然而我的惩罚终于轮到了,在我们分开很久之后,我已经上了初中。我们在学习第4课,鲁迅《风筝》的时候,才知道鲁迅因曾折断过小兄弟的风筝而内疚、自责,更令作者痛苦的是他已无法求得宽恕,因为弟弟对这件事已经漠然忘却。而我幼时对姐妹纸船的踩踏瞬间从眼前展开,记忆的闸门让我震惊得愣愣地戳在那儿如当头一棒,久久缓不过神来。
我该怎么去补救?她还记得吗?她会原谅我吗……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我脑子中,我是不是也该像鲁迅先生一样,送她纸船,给她赔礼道歉,和她一起玩……
放学回到家,我立刻飞奔到她家,开门的正是她。“对不起,我不该踩扁你的纸船。”还没等她开口,我鼓起勇气,抢先一步说出口。“没关系,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不怪你。”她笑着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又拍拍我的肩,拉起我的手,一脸真诚地说,“我们还是好姐妹。”
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
自此,我们的友谊更加深厚了,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变过,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常常一起哈哈大笑。
纸船可以被踩踏,但是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