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上小学以后,就一直被父母灌输着一种观念,像游戏厅,台球室,网吧这些地方都是不学无术的坏孩子才去。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看见一次打一次
这是上小学后第一次被父母从学校接回家,路过街边游戏厅父亲说过的原话,这句话非但不因年深日久而暗淡而磨灭,反倒像一块铜镜因不断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鉴。
于是后来每次自己从学校回家路过游戏厅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得远远的。
虽然身体的具体远了,但是心却越来越近。
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同龄的孩子一放学就直落落地冲进去,其中还有很多我的同学。
而且从我在学校和他们相处的自身感受来说,他们似乎并不是什么“坏孩子”。
我对游戏厅的好奇度,在一次又一次途径游戏厅,透过红色幕布的间隙窥探里面热闹非凡的场景中,已经慢慢到达了顶点,等待着爆发。
直到有一天下午去上学前,我从父母的对话中推断出他们下午要去走亲戚,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家。
是时候去一探究竟了。
同桌得知全班成绩第一的班长下午想跟他去游戏厅玩游戏的时候,满脸地不可思议,一脸热情地跟我说:游戏币的事情我包了,就当你经常给我作业抄的回报了。
马上就要到游戏厅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游戏厅标志性的红色幕布,我的心愈发地跳得快起来,这种感觉和我日后第一次进网吧,第一次进台球室等等地方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就进去玩一会儿,玩一会儿就回家,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是等一把三国战纪打完下来,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掌控。
那是一个冬天,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感觉天要塌了。
要知道平时我回家以后要快一个小时天才会黑。
尤其是快要到家,看着父亲的车已经停在了车位上时,我的脚一下子颤颤巍巍地快走不动道了。
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家门。
母亲开门的一瞬间,肉眼可见地脸上紧绷的神情一下子就松了,我进家门,看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父亲看见我以后,连忙对着电话那头说:“噢,不用了不用了,他回来了。”
然后放下电话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去哪了,我打了老师电话说你们早放学了,可一直又见不着你人,我和你妈都快急死了!”
在那个气场下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然后以赌徒的心理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们没在家,然后跟着同学去看着刘屠户杀猪了。”
声音很微小,一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模样。
至于刘屠户,是我出了游戏厅往家跑时,看到他正在杀猪,旁边也确实围了几个父母很晚回家还没回家的孩子,于是将其编进了我的理由里。
就算他们要去对峙,天色这么晚刘屠户看不清楚那些围观小孩的脸,以为我也在里面,也就蒙混过去了。
好在我赌对了,他们确实去走了一下亲戚,比往常晚回家。
父亲的气似乎消了,摸了摸我的头,说以后放学以后就对直回家。
我急忙说好。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消停了很久。
可我体验了一次游戏厅的乐趣后,就好像刹不住了,有时候上课的时候都会回味游戏中的内容。
仿佛有一种呼唤内心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浅唱低吟:
小帅哥快来玩呀。
靠意志力抵抗了一段时间后,我最终是彻底败下阵来。
于是在某天的放学途中,身体不听使唤地拐进了游戏厅。
后面又去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虽然我学聪明了,每次都控制好时间,只比以前晚半个小时回家,理由就是在路上逗留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父亲眼神中的怀疑越来越重,他渐渐地发现问题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直到某一天我正在游戏厅玩拳皇和同学激情对打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敢说,那天当我回过头看见父亲脸上愤怒的神色的场面,带给我的惊恐程度,不亚于日后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给我的冲击。
天塌下来了。
父亲一把揪起我的耳朵,顺手还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朝着老板的方向拉去。
几个同学看见我被逮住,也慌了神,也顾不上游戏内容,各自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跑出了游戏厅,还下意识地把脸捂住,害怕我父亲看清他们的脸,然后告诉老师,再告诉他们的父母……
父亲拉着已经泪流不止不断梗塞的我对着老板问:他是不是经常来。
老板看向我时,发现我正一脸可怜地看着他,还微微摇头。
“没有没有,我今天第一次看见他来。”老板一脸微笑地对着我父亲说。
老板,以后我就是你干儿子。
我心里想着。
父亲听后,半信半疑地把我拉走了。
回家就是一顿父亲和我母亲的混合双打。
那顿打我终生难忘。
自那以后,我的信誉值在父亲那里已经消耗殆尽。
不过我也可不会因为一次小小地挨打就此收手,毕竟成为十街九巷的街机游戏王的理想才刚刚萌芽,还等着做大做强。
于是我开始和父亲斗智斗勇。
他第一次发现的我的行踪是因为放学的时候,他站得远远地观察着我的动向,最后发现我进了沿途的游戏厅。
于是自那以后,我每天下午走出学校就开启反侦查模式,先看看父亲是否在周围出没,如果在,我就去几个正常小孩子玩耍的地点,表演出一副我已经从良的样子。
确认不在以后,我才七弯八拐地去另外几个原本不顺路的游戏厅。
可能是天赋的原因,我的游戏技术也越来越精进,慢慢地三国战纪已经可以一币通关,拳皇也再无敌手,合金弹头也能换着花样玩打出全厅最高分……
这之间也被父亲逮过几次,原因是他戴个帽子伪装成不显眼的路人,逃过了我的反侦查。
每每这样挨了打以后我都会反省自己为什么出校门的时候没有观察仔细。
后来因为父亲工作原因,调去了外地,而我也不知怎么对街机游戏也失去了兴趣,可能是玩腻了吧。
然后就自己回到了好好学习的正轨。
工作以后的某天性情使然,突然就想到自己买一台街机游戏机在家里玩。
但买了以后,我怎么玩起来都感觉差点意思。
曾经对我来说魂牵梦萦地游戏内容,似乎也不过如此。
直到前两天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朋友正坐在电影院配置的街机游戏上打拳皇2002,那叫一个起劲。
我也莫名来劲了,于是争得了他的同意和他对打。
一些人物的连招哪怕跨越快20年的时间,我也能够轻松施展出来。
我在惊叹自己肌肉记忆的同时,小朋友的脸越涨越红,马上就要哭了。
这时,小朋友身边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鹏鹏你起来,让舅舅跟他打。”
过了几招以后,我内心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放在以前我住的十街九巷的街机游戏界,我算南帝,他也算得上是北丐了。
那天我笑了,不知道是被我得出的这个结论逗笑了,还是因为一种久违难以言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