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殿堂之前
人类无知且无畏
时光河水淹没
光怪陆离,幸存表演者
折返于干涸、湖泊
寻找丢失的图腾
死亡是叩开殿门的号角
冲锋,发起在未来时刻
我是特等到“堂哥”的热度下去些才敢写的这篇文字,对大部分人来说,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之所以引发关注,还是因为太多人代入自身,引起共情了。
但共情这种事显然只可一时,难以持久,人终究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漩涡里继续打转,再感人的眼泪也不能天天流,夜夜流,遭不住的。
四十九岁的“堂哥”,直到猝死都没有完成光宗耀祖的愿望,于他而言,一生的悲苦和不甘,努力或是放纵,勤奋或是堕落,俱化作一阵烟,散灭在这个初见寒意的孟冬,以己度人,谁能不陪两滴眼泪呢?但演完了自己人生悲剧匆匆来不及谢幕的“堂哥”却成了亲人口中的笑话,“好高骛远”,“油嘴滑舌”,“未婚无子”,“混日子”,这是作为亲人发布帖子里对她这位“堂哥”的评价,好像《红楼梦》里曹雪芹给女子的判词,盖棺定论,又奠定了其一生功过是非的底色。
死了的“堂哥”终被遗忘,活着的“堂哥”依旧有千千万万,他们还在挣扎,或许这才是人们共情之所在,大部分中国人都被根植的文化基因赋予了“光宗耀祖”的人生使命,就像“催婚父母”念念不忘整日挂在嘴上的“他们的任务”,每一个中国式家庭飞出去的孩子都自我封印着“振兴家族”的终极使命,但往往大部分人到最后都只勉强维持自己的一日三餐,不至于困顿饿死。
《八两金》里的“猴子”都已经跑去了国外,依旧被“衣锦还乡”的宿命牢牢牵在绳子上,为了这个人生“夙愿”,他借了八两金“荣归故里”,却被现实的故乡狠狠打了一巴掌,但他又是幸运的,他舍了八两金,至少祭给了自己的爱情,更多的“猴子”回到故乡,只是无奈走回原点,如“堂哥”一般成为别人口中落魄潦倒的“笑话”。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在今天的社会依旧适用,且看上去有在人类社会永久适应的潜力。
努力过的人生,如果做不出什么成绩,在外人哪怕是至亲之人眼里,也是失败的人生,浑浑噩噩的人生。好在人的记忆有限,就像最亲的人,哪怕在亲人眼里不是那么失败,一旦过世,三代之后大约也就遗忘了,普通人的一生,失败或成功,如果不足以让人类历史为其驻足停留些许文字,多数情况下都不会长久留存痕迹。但这些人的一生就没有价值吗?
宗璞在其对小弟的怀念文章里写到:
“小弟一生,从没有‘埋怨’过谁,也没有‘埋怨’过自己,这是他的美德之一。他在病中写的诗中有两句:‘回首悠悠无恨事,丹心一片向将来。’他没有恨事。他虽无可以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却有一个普通人的认真的、勤奋的一生。”
“这样壮志未酬的人,不只他一个啊!”
49岁的堂哥,为了实现光耀门楣的夙愿,一个人拼搏了半生,未竟其功便猝然而逝,他的价值体现在何处?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的一生毫无意义,尽管他在亲人的评述里显得意义微薄。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堂哥”会不会做出另一种选择,这不得而知,因为生命从来不讲究“如果”。
三年前感动全网的二舅,至今还印象深刻。“二舅”曾是村里的天才少年,因高烧误诊导致残疾,却在困境中自学木工,成为全村的维修能手,还领养了女儿,照顾年迈的母亲,用一生的坚韧诠释了“自强不息”的生活态度。
尽管视频出圈以后有人质疑发布者别有用心,有人质疑“二舅”经历真实性,大部分网友都选择相信其真实,且被精神内耗折磨不已的当代人正需要网络世界里有这样一位“治愈的二舅”,以此让自己的生活不是那么“难”。
“二舅”带给人的感动是短暂的,有些隔靴搔痒,陪着流了一场眼泪,你发现生活一切照旧,该来的烦恼一点不少,该白的头发一丝不差。人类总是无法完全地共情,因为每个人的生活都无人可以替代,这日子,好也罢坏也罢,终究是要你自己去闯荡。
“堂哥”带给人的感触依旧是短暂的,但不可否认,由“二舅”的郁郁不得志到“堂哥”的生死两重天,生命话题陡然提了一个高度,在生死面前,内耗经不起敲打,即便这位离去的“堂哥”死后成了一个笑话,活着的诸多“堂哥”也正在成为亲人们眼中的笑话,他用自己一条命换来人们短暂的思索:我这一生到底值不值。
海洋里有一种小型毛鳞鱼,每到夏季,成年毛鳞鱼集体洄游,抵达固定的沙滩,过程中面临鲸鱼、海豚、海狮以及无数掠食性鱼类的捕猎,幸存的毛鳞鱼登岸后,要面临海鸥、狐狸和其他的捕猎者,躲避开所有的猎杀,它们在沙滩上完成交配产卵,随后死去。两周之后,待鱼卵渐渐发育成长,变成一条条小鱼,它们就要立刻准备回迁,游向大海,此时在寂静的沙滩上,它们看不到那些完成生命托举后死在沙滩上的父辈,等待它们的依旧是海陆空全方位绞杀。很多时候,生命的拼搏和壮烈,并没有什么宏大的励志光环,都只是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不得已。
堂哥毕生所求的光宗耀祖,也不是指点江山称王称霸,他只是要一个体面,要一个过得去的结局,对自己,对身边有一个交代。
成年人的世界,体面和自由都是稀缺品,就像养生专家嗤之以鼻的熬夜,很多人熬夜并不是有什么快感,也不是单纯上瘾,他们只是寻求一丝掌控时间的幻觉,成年人熬的是夜吗?不,他们熬的是自由。
有人说“活着干死了算”,有人说“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听着是洒脱,其实是无奈。
大江东去,无数英雄尚且留不下一朵浪花,红尘中苦苦求活的草民,又有多少机会可以被铭记呢?
最后用郭德纲的一段话作为结束语,也送给拿着手机看到这里的你--我素未谋面的远方的朋友。
“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英雄至此,未必英雄。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抵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又何况一帮说相声的呢?一步一步地苦熬苦掖,终于我们也看见了花团锦簇,我们也知道了彩灯佳话。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