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晏阳没去,林小荷去了。
点开同学群里不断发过来的一张张实时照片,晏阳仔细地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对于林小荷,她尤其看得仔细。
她变化真大呀,看样子过得很不错。晏阳在心里叹口气,半是苦涩半是欣慰。
初见
晏阳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小荷的样子。
大一新生开学一个多星期了,那天中午正在宿舍午休,突然听见敲门声。
下铺的佳佳开了门,晏阳坐在上铺伸头向门口看。
辅导员带着一个女生站在门口,辅导员介绍说她叫林小荷,刚过来报道。
原来她就是晏阳旁边上铺的主人。
林小荷给晏阳的第一印象就是灰头土脸,土得掉渣。
黑皮肤穿件粉T恤,还斜挎着一个古董似的军绿色书包,看着都叫人替她难为情。
相交
晏阳是那种亲切热情的姑娘,单看她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睛,就让人生出亲近之心,这就是天生的亲和力吧。在男女生两个圈子,晏阳都大受欢迎。而林小荷在班里一直默默无闻,处在可有可无的边缘地位。两种看似完全不同性格的人竟然能成为闺中密友,实在让人费解。和晏阳成为好朋友并没有给林小荷带来任何人际上的改观,反让看不惯她的人给她更多冷眼。
林小荷一开始就被晏阳吸引了,她喜欢晏阳身上那种明朗坦荡热火朝天的劲儿。
晏阳懂得林小荷清冷的外表下热情的心,或者说闷骚的心。
晏阳莫名对林小荷有种怜惜之情。
俩人一起时,晏阳常常是喋喋不休的那个,林小荷只是默默地倾听,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晏阳在林小荷面前是情绪化的,是天真无忌的,完全没有平时的大方得体,什么傻话疯话都会对林小荷说。
她在林小荷面前没有秘密。
她觉得她喜欢林小荷比林小荷喜欢她要多些。
交恶
有天林小荷和晏阳像往常一样在学校的操场散步,林小荷突然停下来看着晏阳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哪怕你听了会恨我。
晏阳嘻嘻笑着:什么大事,还能挑战咱俩这关系。
林小荷吸了口气,看着晏阳眼睛说:张超和我好了,一个多月了。
晏阳瞪大了眼,脑子一片空白。夕阳的余光打在林小荷的侧颜,让她看起来很温柔,晏阳甚至看到她耳朵边亮晶晶的绒毛。
不知什么冲动,晏阳竟一把揽住林小荷的双肩,在她耳边说了句:你真傻。旋即又一把推开她,转身跑了。
一口气跑回宿舍,晏阳心里一片混乱,怪不得,张超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怪不得,怪不得林小荷两星期前搬出宿舍到外面租房住。
晏阳气急败坏地给张超打电话,她要一个解释。
打不通,她挂掉再打。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电话突然通了。
晏阳还没反应过来,张超那边就说,我在开会等会再打给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晏阳不甘心地再次打过去,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当然,晏阳也一直没等到张超承诺说晚点会打来的电话。
和张超认识已经五年了,是晏阳先追的他。张超是晏阳高中时的英语老师,也是晏阳情窦初开时心中的白马王子。师生恋在学校是被禁止的,尤其是命运攸关的高中。所以他们的恋情一直秘密进行,直到晏阳上了大学,张超辞职创业,开了个英语培训中心,两人才渐渐公开交往。
还是晏阳介绍林小荷和张超认识的,他们三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张超很清楚林小荷是晏阳最好的朋友,而林小荷也知道张超是晏阳从高中就深爱的恋人。
遭到了双重背叛的晏阳,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不动,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想着林小荷和张超的事,她努力回忆试图寻找他们早就暧昧的蛛丝马迹,但真的了无痕迹。她心里恨死了他们。
第二天晏阳双眼红肿头晕脑胀坐在林小荷面前。
她强忍着愤怒和恨意来找林小荷,因为她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背着她开始的。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她看着林小荷,她以前还没这么正儿八经地面对面仔细端详过她呢。她早已不是以前的林小荷了,至少从外表看已经很长进了。林小荷其实算得上好看的,先前据说是在家干农活晒黑的皮肤已经恢复白皙,标准的巴掌大瓜子脸,五官精巧。尤其眼睛,漆黑有神。看人时她喜欢微微眯着眼,好奇探究的目光放佛要洞穿对方的内心,可当你想去碰触那目光时,它又轻轻飘开了。
很多人不喜欢她的这种目光,晏阳还听过别的同学评论说这目光像猫,看着阴险。
此时的林小荷穿着件鲜红睡裙,双腿屈缩在沙发上,她天生有种慵懒的气质。
更像猫了,晏阳心说。
"你还记得有天晚上张超过来找你吧?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他就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林小荷开口说。
晏阳记得,那天她去参加院里辩论赛排练,很晚才回来,她忘了那天是张超生日。因为太晚了,他们匆匆吃了个饭就道别了。
林小荷说,那天他真的很着急,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看得出他挺在乎你的,我真的很羡慕你。
"晏阳,你总是跟我说那么多关于他的事,连你们亲密的事都要说给我听,你可知道我的感受?"林小荷顿了顿,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水。
"有次你们吵架了,冷战很久,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劝你。他跟我聊很多,他说他压力很大,觉得很累。"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安慰他?" 晏阳冷冷反讥。
林小荷没有回答,她又接着说: "我跟他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我发现他竟然在我包里放了两千块钱。"林小荷嘴角露出嘲讽的浅笑。
"他帮我租了这个房子,有时晚上他会过来找我。"
"你是为钱吗? "晏阳盯着林小荷的眼睛问。
"当然不是。" 林小荷轻飘飘地说,躲开晏阳的逼视。
"其实有时候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正好打电话给他,他就不接。你发短信过来,他也会给我看。他也会讲你们之间的事。"林小荷边说边时不时看一眼晏阳。
晏阳真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他给林小荷看她的短信!还给林小荷讲他们之间的事!什么事?床笫之欢吗?! 这两个贱人,就这么羞辱她吗?
她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说: "算了,都到此为止吧。我和你,不再是朋友了。"
在回去的路上,晏阳眼前又闪现出穿红色睡裙的林小荷,睡裙也是张超送的吧。
他一直说女孩子穿红色性感,而晏阳却总笑说红色太俗。
最近林小荷的穿着确实鲜妍明媚了很多。她家境不好,为凑学费,新生开学报到都晚了一个多星期。她现在的花销都是张超供的吧?
反转
除了公共场合必要的谈话,晏阳和林小荷再没私下说过话。
几个月后,林小荷突然跟晏阳说有重要事情要谈。到了约定地点,晏阳看见林小荷已经等在那里,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晏阳停下来冷冷地问,"什么事?"
"我得了尖锐湿疣。我怀疑是张超传染给我的。" 林小荷说。
晏阳惊愕地看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她忘了对她的恨意,关切地问: 不会吧?你怎么会得这种病?
林小荷没回答,而是看着晏阳问:你得了吗?
晏阳赶忙说,没有。知道你们在一起后,我就没联系过他。
林小荷接着说,我先发现自己下面长了些小肉球,又疼又痒,我用盐水洗,还用很烫的水洗,都不好,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尖锐湿疣。
晏阳几步走到林小荷面前,心疼抱住她,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林小荷却轻轻推开了晏阳的拥抱,自语般说,你怎么没得呢?
晏阳摇摇头,笃定地说,我确实没得。
林小荷微微一笑说,没事了,我先走了。
看着林小荷远去的背影,晏阳觉得自己是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过了几天,晏阳竟然接到张超的电话。张超压根不提他对晏阳的背叛,只气呼呼说,看你交的什么朋友,把性病传染给我,吓得我都不敢回家。还问我要一万块说治病,我给他才怪。你跟她说,想都别想!让她别再打我电话!
晏阳沉住气听他说完,问:不是你传染给她的吗?
张超怒骂:传个屁。她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才得病的。
从张超处,晏阳才知道几个月发生了多少事。先是林小荷怀孕,张超给了她五千块做人流。
没过多久,林小荷告诉张超她和一个网友发生了关系。
张超虽气愤,但因为他给林小荷的定位只是暂时情人,也没深究。
两人关系却有了裂缝,张超对林小荷愈加冷淡。而林小荷却愈加变本加厉,隔三差五约见网友。
然后,俩人都发现自己感染了性病。
剧情翻转得太好看,晏阳心里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但随即又被同情和担忧代替。
她网上查过这病,难治,痛苦,费时,且需要很多治疗费。
如果张超不愿出钱给林小荷治病的话,林小荷怎么办?
找了个空档,晏阳对林小荷转告了张超的话。
林小荷听完,咬着嘴唇半晌没吭声。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凶狠地说:他不仁别怪怪我不义,我不会让他好过!我可不像你!“
她最后一句是甩给晏阳的。
晏阳看着林小荷决绝的背影,感觉她是那么陌生。
离别
以后的日子里,除了重要的必修课,晏阳几乎看不到林小荷的身影。
有几次她在校园外的小饭馆里偶遇林小荷,她正和几个打扮妖冶的女生一起吃饭。那几个女生晏阳从未见过。林小荷看到晏阳,也只微微点头,又继续和那几个女生说笑了。
关于林小荷的风言风语多了起来,什么陪酒,什么包养.....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晏阳一概充耳不闻。
林小荷自己知不知道呢?晏阳不确定。
不论知不知道,林小荷还是那个清冷的林小荷。
她抬头挺胸地走在路上,目不斜视,表情淡然,波浪卷发在她肩头有节奏地跳跃着。
她不再是晏阳认识的那个林小荷了。
再后来毕业了,大家各奔前程。
同学群里偶尔热闹地嬉笑怒骂,但没有林小荷,也没人再提到她。
祝福
谁也没想到,这次的同学聚会,她会突然报名参加。
又一张同学聚会的张片发过来,是佳佳和林小荷的合照。
照片中的林小荷,利索的短发,巴掌大瓜子脸,自信地微微笑着,目光坦荡真诚。
佳佳发来私聊窗口。
哎,晏阳,看到刚刚的照片了吧。
林小荷变化好大呀。我都吓到了。
她在读MBA呢,今年就毕业了。
哎呦,我羡慕死了
...............
看着佳佳发来的消息,晏阳笑了。
青春会有暗无天日的时候,让人在其中兜兜转转,丢了自己。
暂时的迷失并不可怕,只要心向光明,终能重生。
加油!林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