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时，很多年轻俊朗的学子由书童陪伴，驾着马车进京赶考。
我痴痴目送他们，那里有我羡慕的远方和自由。
我不过是一只小小树妖，千百年来，孤独伫立在苍茫的荒原，看尽花开花落。
我灵智初开时，曾蒙高人点拨，以净水净化，是以比一般草木精怪多了几分澄明之心。
一支遥远的歌谣从路口传来。李婆婆又在等她的儿子了。
李婆婆在这条路口等了十个年头。她的儿子曾放下豪言，不功成名就决不回来。
我陪婆婆等了十年。
婆婆是个好人，她曾在天久无雨的时候给我浇过水。那时我尚未修炼成人形，天旱我即将渴死。是这些日子的河水让我躲过一劫。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
天这样干，也给你喝喝水。她对我说。
那一刻，我觉得她像母亲。虽然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
看着她越来越多的青丝染白，我多想上前去安慰这个苦盼等待的老妈妈。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婆婆在第十一年终于等来了她的儿子。一举高中，皇上钦赐黄马褂，走马上任，好不威风。
婆婆的眼睛湿润了，苦尽甘来。这么多年没有白等。母子俩抱头痛哭。
婆婆让高中的儿子去给他爹的坟头上香，感谢祖宗保佑终于出人头地。
官是好官，一身清廉。只有一点奇怪，数十年容貌不曾老去。
婆婆在弥留之际，问儿子: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有些慌乱，他答是你儿子呀。
李婆婆摇了摇头，道:我的儿子我知道。即使他出去数十载，一些东西不会忘。他不会记不清自己出生的日子。你是好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冒充他陪在我身边，你告诉我，他到哪里去了。
他，他……
那个晚上暴雨如注，高中的状元运气不佳遇上了山贼，他们抢光了他所有的财物，杀死了所有的随从。
他仓皇逃散，山贼很快追上了他，刀洞穿他身体的时候，闪电照亮了他的眼。
他的血喷溅在我的本体上，唤醒了我。我本来修炼最后一层，他的血腥气激发了我的能量。
他在死前仍指着回家的方向。
愤恨让我吞噬了那伙无恶不作的山贼。
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哪怕违背我作为妖的法则，我要替他完成心愿，替他尽孝。
我化成了他的样子，百密一疏，我还是被婆婆认出来了。
孩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儿啊……婆婆悲恸地哭着，最后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再也没有发出来。
她手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冷，僵硬。
天空中惊雷再一次响了。
我松开婆婆的手，该来的总会来。我动了凡心，也犯了杀戒。无论是出自正义也好。路见不平也罢。我违背了妖的准则。这是我的宿命。
我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婆婆。
年幼时不曾见过母亲，她就像是我的母亲。这些年的相处，我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一样侍奉。
血虽浓于水，但水也有真情。
让儿子陪伴你最后一段旅途。
记忆中，婆婆再一次在路口对我唱起歌谣:春来喽，我远方的儿还未归喽……
婆婆，假如还有来生，让我真正做一次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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