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好久不见!这是您离开的第十三年,日子久了,我竟未能抵抗时间的消磨,脑海里曾经深深埋藏的模样也变得浅淡了些,不禁埋怨那时您为何不多拍几张照片,想了想便也把自己逗笑了。
昨晚梦里您的一声“闺女”让我恍若隔世,在刚刚盖好没多久的小平房的屋檐下,您指着外面被雨滋养出绿苔的院子,“闺女啊,今晚雨下的有些大就别去奶奶家了,和爸爸在家睡好不好”,我点头应了一声,想抬头看看您,却只看到依旧年轻健硕的肩膀,想和您说几句,和您讲讲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变化,正当开口时您再一次不见了,我蜷缩在被窝里哽咽,就像找不到家的猫儿。
深夜辗转难眠,无奈只好起身给您写一封无法寄出的信,您一定不知女儿的字在时光的锤炼下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执拗,多了些许的随心所欲。
2007年,也是我一直幻想可以乘坐时光机器返回改变的一年。清晨起床农忙的您恐怕吵醒便饭也没吃匆匆离开了,您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吧。
您突然的离开让我们悲痛欲绝又不知所措,母亲一人着实没有办法在做好农活下又照顾好三个孩子,只好把地租出去到城里打工,在安顿好后便把姐姐和弟弟接到了身边,奶奶怕母亲在外打工太过辛劳,就把我留在身边照顾。
我和爷爷奶奶在农村的生活谈不上苦,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我不知生活所谓,岁月蹉跎,拥有十一岁女生该有的天真,经常呆呆地望着门口,仿佛下一秒您会走进来接我回家和弟弟一起玩耍,却再也没有等到。
2009年,我上初中,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在县城学习,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偶尔用学校的公共电话向奶奶打听家里的情况。自从您走后,爷爷的身体就大不如前,经常犯病,我见惯了爷爷犯病时的样子以及我身上偶尔存在的血迹,邻居们听惯了熟睡时突然传来的哭声,他们经常说晚上只要听到我哭,就知道隔壁老头儿犯病了,现在想想很庆幸自己的哭声能够给他们传递爷爷犯病的信息。
同年的一天晚上,我在学校的宿舍发现腿上起满了红色的斑点,回家后,奶奶带着我去村儿里的诊所,医生说这个病不好看,最好去城里的大医院做一下检查,耽误久了会尿血,到时就看不好了。听罢奶奶慌了,我记得那是您离开后第一次见到她哭,向来要强的她此时像个孩子,我不敢漏出一丝害怕,打趣道:“没事儿奶奶,看不好了正好去见爸爸,告诉他你这个小老太婆过得很好,免得他担心”,她却连呸三声训斥我别胡说八道。她不知道的是当时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从此我就离开了奶奶到城里和妈妈一起生活。
2015年,您的女儿高中毕业,如愿考上了大学。和所有十九岁的花季少女一样,我也慢慢地憧憬爱情,开始了我的第一场恋爱。那个男孩儿和您一样是个踏实的,从不与我大呼小叫,事事也都顺着我,在心里我知道自己早已认定了他。
后来妈妈发现了,便“伙同”爷爷奶奶开始询问情况,得知他学历不高,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就开始了我们之间的唇枪舌战,他们的否定激起了我想证明他们是错误的决心,我不在乎他的学问,单纯地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彼此相爱,其他的问题都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每当他们耳提面命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在死撑而是孤勇,不想被他们的爱情观束缚自己的脚步,但结局却是印证了那句常话:不被父母看好的爱情往往会以失败而告终,它不是所有爱情的结果,但独独是我的。从不在妈妈面前哭的我,在她问到我们的状况时,追究没安抚住内心自愈的伤疤哭成了泪人,妈妈是个不太会安慰人的,她用别扭的,听起来没那么坚硬的语气安慰道:“分就分了,哭啥呀,过几天再找一个更好的”。我的第一段感情没能如愿走进婚姻的殿堂,终于在他们的百般挑剔下画上了句号。
2018年,从未踏出家门的我,在国庆节期间和朋友进行了一场跨省的旅游,吃了美食、看了风景、拍了照片。某天,在一个说起来不算豪华的KTV,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没有平时的嘘寒问暖,只有一句“回来吧,你爷爷去世了”,已经记不清那时的我是怎样回复妈妈的,也记不清是谁挂了电话,只觉得周围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隐约间能听到爷爷在远处叫我的名字让我回家。
等我到家时,院子里早已搭好了灵堂,爷爷静静地躺在冰棺里,不会因为我的回来而脸上笑开了花,更不会听到他满含宠溺“妮儿,回来啦”。我一直知道爷爷的身子骨不好,在医院看了好几次,每次治疗后精神都是不错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或许他想去看您了吧,毕竟距离他白发送黑发已经十一年了。
2019年,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大学毕业,褪去了幼时的调皮和天真,内心有自己的小想法,更有自己想走的路,因此我没有选择直接就业,而是做一名志愿者,响应国家号召来到新疆且在一个不大的边境城市开始了我别有一番滋味的生活。在这里我学到了不同民族的文化,感受到了小城里人们之间的率真和友善,看到了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在这里我学会了浅尝酒的味道,猛然发现酒早已没有之前那么让人难以下咽,就如同曾经觉得无法度过的日子也都这么一步步的走过去了。
2020年,我们在家待了两个月,和妈妈聊天做饭看电视,虽然有时对我们各种不满意,却不难看出她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