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兄弟四人,就是四张填不满的肚子。为了让我们吃饱,母亲费尽心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即使母亲再精打细算,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总得到邻居家借口粮。为了解决吃饭问题,父母把姥姥家的责任田种上了。
父母更加辛苦了。
姥姥家的责任田离我们家有三四公里,平日里下地干活都要起早贪黑:早晨顶着星光去,晚上披着月光辉。虽然辛苦,但看到田的禾苗,就看到了囤粮食、碗里的饭和我们成长的身体……总算不再为吃的发愁了。
秋收最让人开心,夜最辛苦。
白天,要把玉米掰下来、运回家,玉米杆也要用镢头砍倒、晒干,打捆拉回家。因为要抢农时,这些都要再三五天里做完,这样才能赶得上种小麦。为了抢时间,父母经常是早晨下地时就带上咸饼子白开水(咸饼子是死面的,做着省事,吃了顶饥,还不用菜,是我们家农忙必备食物),一干就是一天。
夜里,劳累一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仍然不能休息。看着院里堆成山一样的玉米,即是一年的口粮也是紧前的农活。刚刚拉回家的玉米堆在一起,不能通风,容易发热、霉烂,要赶紧着剥皮、结成玉米辫,挂放起来。这些活都是当紧的,稍有怠慢或者遇到阴雨一年的辛苦可能都要白费。
农忙就是最好的动员令。不需要说什么,全家齐上手、大家一起干。刚开始,大家边说边干,夜渐深人变累,抵抗着疲惫和睡意,劳动已经机械化。看着山一样的玉米堆,剥来剥去不见少,干到半夜不见低,思想渐渐麻木、消失。父母就让我们先睡觉,休息一下明天接着干。
我们就在玉米堆旁支张床,席天慕地而睡。星星很大,很亮,也很低,玉米堆再高三尺也许就能够得着了。我是伴着父母剥玉米的吱吱声入睡的,一觉醒来,吱吱声还在。夜重不知时间,月亮已经偏西,东方即将露白……我不知道母亲是睡了以后起来接着干(父亲白天干的是重活,觉又多,已经被母亲赶上床了),还是根本没睡一直在干,也许中间打了个盹、坐着睡了一会,无人知晓,不必言说,只是山一样的玉米堆已经越来越小。昨天夜里,我们一家人一起干,“山”似乎没有变,一觉醒来,母亲把山削低了、弄小了。
一个人面对一座山,不顾白天疲惫,不惧夜黑,就是多收几担粮食,不再节俭口粮。
后来,大哥结婚生子,分家另住;二哥三哥先后当兵,家里吃饭的嘴少了,粮食有了富裕,但是姥姥家的地一直种着,为的是种些经济作物,家里宽裕点。干活的人少了,田里的活更多了。为了供我上学,父母像是种在地里的庄稼一样,始终在忙农田里的活。
农活与我,即苦又累,难免会有偷懒的想法。母亲也不强求我怎么干,只是说:你帮着干一些,娘就少干一些。于是,放假时,我们一家三人要么在地里干活,要么在去地里干活的路上。
父母不是不知道农活辛苦,但为了让我们吃饱、长大,上学,不得不把自己当成庄稼。
每想起母亲剥玉米的样子,总是会想起满天星光,还有星光下母亲剥玉米的形象:她把堆成山的玉米一颗一颗剥低了、剥矮了,自己的形象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