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预言,有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禁果,在这个复杂诡谲的世界,化作一条条巨毒蛇。它们蛰伏等待,等待冬日的落幕,等待春光的复生,随时随地要侵袭于人世。这条毒蛇,叫末日,沿着地球赤道,趴着,第一个见证黎明的曙光,也是第一个见证黑暗的降临,末日一旦膨胀,便是末日。黎明的曙光就将永恒的挡在千里之外。
千里之内的球面,万幸的是,每一个孽障遍地的时代,也有人才辈出,雨后春笋;不幸的是,一个生命以另一个生命为代价才能存续,一个文明以毁灭另一个文明才能建立。一个物种的起源,源起源灭,与一个小小生命的存活率。一头大象,一条蓝鲸,一只鸭,一个人的未来,就像纸和树的联系。没有树,就没有纸,树全部砍掉了,就是世界末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良苦用心,毁掉一切再重生一切。
2.
根据传言,公元2012年12月21日12时21分12秒21,也就是约两小时之后,这个玛雅预言,就要成为现实。一转眼,今天就是世界末日的那天了,真的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问世间有多少梦想落空,而这个预言却打脸似的梦想成真。可原来却是这样的无聊至极,厌烦至极。相信这个预言的人哭笑不得,乐极生悲,又悲极生乐。
不过,好像,人的态度很好,相对于昨天,显得平静多了。相比于反抗精神,人历来是乐于接受的。反抗没用,又碍于生存,所以反抗精神,全用于反抗有反抗意识的人。
3.
今天的末日情节,清晨伊始的气氛,像过万圣狂欢节,像安塞腰鼓那样激烈,像船工号子那样响动,像春节的鞭炮一样热烈。家园终将毁灭,毁于海平面上升,毁于空气自燃,毁于恐惧,毁于硫酸雨。所有将准备结婚的人,都在前一天互诉忠诚。所有将准备离婚的人,都在前一天重誓婚约。所有受苦难的孩子,所有沧桑的年龄,所有被控制折磨的闹钟,所有死在餐桌上的狗肉,都变作一块煤,烧成炭火,再变作一抹窒息的二氧化碳。
上午过后,又忽而万籁俱寂。没有工作,没有炊烟,只有宽带和网络在运作,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水坝的发电机在做最后的挣扎和狂吼。昨天所有人都在忙着充话费,今天所有人都在忙着关机。所有人突然而然地冷静。所有人突然而然地垂泣。所有人突然而然地想环保与节约的意义。所有人突然而然地想正在进行的事业。所有人突然而然地想,突然又什么都不想。幻想是留给死去的人,沉默是留给此刻活不下去的人。
人都在故作沉思或略有所思。只有一对狗,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慌,一点儿也不感到忧心忡忡,一点儿也不感到惋惜和留念,一点儿也不思来想去。小黑和小白,龇牙咧嘴,在吮着骨头,用两只前脚夹住,面目带着狰狞和温柔。一点一点的啃,也不赶,也不是饿昏了的感受,就像人一样,用无聊打发无聊的时光,用沉醉打发沉醉的深眠。
4.
昨天那些胆小的鸡和胆小的鸭,听到全世界吵闹慌乱的声音,都吓死了,然后就被突然恶劣的高温烤成熟肉。他们死前的动作很慢,很僵,时间从他们的羽毛上掠过,就像黑夜从黎明的树梢上跳过,依然是黑夜。这留给小黑的最后一个印象,一个光秃粉白的骨架,连着一些糊肉,在半天之内,像呈现一个悲剧,呈现给末日里的人。
昨天,20号凌晨开始,所有人都在祈祷,街上全是散财免灾的胡闹,所有的寺庙都深入民间,最穷的都把家里仅有的菜刀当做宗教,找不到上帝佛祖就朝着砧板朝圣。没有人关心面子的问题,不再想生死,而是直面生死。社交网络里,全是关于最后的晚餐的话题。一头羊被偷,一只非洲象被猎,一个儿童被拐卖,一个快递被滞留,一条河流的干枯。情绪的蔓延再也不会从这些低微无聊的事里涌出,所以英雄也不会在明天出现。所有人的结果都是相同,突然减少了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就像看到世界的太平终于不会倾斜,可惜只是末日。
人在害怕的同时,似乎爱用夸张的欢呼来掩饰。所有的犯罪行为全是免罪,所有的罪犯从牢里放出回去探亲。原本在春天才能开的花,冲破重重的险阻,在山间,在小路,在街边的绿化带,姹紫嫣红。对影迷来讲,今天也是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所有的禁片都开放,网速也破例的达到一亿兆每秒,在最后的观赏里,忘却了死亡。在末日的前夕麻木。
怨声载道的叹气里,不麻木又如何呢?早知今日,不如一出生便死,不如投胎做一棵树,长在雨里,死在风里,不会感觉疼也不会感觉痛,只懂安详的真谛。
5.
这一对狗夫妻,小黑和小白不屑的吮完了骨头。小黑昨天啃的太多了,今天的小白也是昨天吃饱了撑的的遗留。小黑最听不惯昨天的那些怨声载道,小黄也只是一旁给予安慰安慰。
毕竟我们是狗命,我们的狗命贱得很。能够活到末日,看到人的悲哀,不是挺美的吗?小白此时趴着,耳朵耷拉着在小黑的前腿上。
可是小黑感觉到了悲哀。我们这么怕死,是因为怕死才成现在这样的。苟且偷生的狗,这是我们的常态吗?昨天,小白,你还记得昨天吗?
昨天,昨天小黄跳墙而死。她的主人死了,主人的邻居疯了,邻居把她孩子剁成狗肉吃了,她急了,就跳墙死了。狗急跳墙的狗都是英雄末路。昨天夜里,这个镇子的所有狗,都躁动不安,都跳墙死了。他们是战士。小白记得,在她一岁半的时候,妈妈就跟小白说,跳墙死,是狗的最有尊严最光荣的死法,从容,安详,决不留下一朵黑云般的叹息。
小黑也想起来了,却落泪了。我们是狗类的败类啊。小黑的脑海里,现在全是可怕回忆的画面。小红,他记得,多善良多温顺的狗啊,过年的时候,被吊死了。小黑闯进小红主人请客的大厅,一块块的骨头扔来,就是小红的。不用闻,小黑灰就溜溜的走了。在墙的拐角处遇见了小白,对视了一眼,四只狗眼里此时此刻唯有怕死的默契。瞬间就私奔了。 一路流下幸福又可怕的眼泪。
小黑小白更感害怕了。现在的路上没有活生生的物体了,见不到任何人了。所有人都待在空调的房里,躲过这个变态的高温,穿着棉衣,躲避这个严寒里的酷暑。在末日的冬天里,他们习惯了寒冷,习惯了暖床里的懒觉。外面突然的烈日灼心,仿佛要羽化而登仙。
6.
kiss me 。小白忸怩的说。
从来没这么安静,从来没这么幸福的时刻,不是吗?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死了。通过卫星的监控数据,人类的科学家预测说,一小时过后温度升到史无前例的一百度,甚至更高,到时候我们都要汽化或直接升华了。然后地球就要在宇宙的原地爆炸了。
闭上眼睛,小白,把你的爪子伸给我。
没感觉了,灵魂在嘴唇相碰时温馨甜蜜的感觉一丝一毫的全然没有了。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兴奋,就只是像喝水时的嘴唇被简单湿润了一下而已。小黑眼色惊惧的说。
我也是,啊!好像性功能失调了!小白羞涩的说。
难怪人类这么安静,难怪街上的风散发着春天的气息,人类却纹丝不动。小黑暗喜,浮现舒缓的神情,六道轮回啊。折磨人的至上境界,无非就是给他无尽欲望,却使他失去功能。给他无尽失望,结局再来一个叫末日的片尾曲。
黑色的河流、湖泊和大海,慢慢的流出黑色的透红的血浆。一股腐烂的气味和死亡的气息从北美洲蔓延过来。无数大迁徙过后的野牛,无数洁白的候鸟,在烘烤下,又遭酸雨洗礼,一层薄如蝉翼的蛋白质漂浮在黑色的水面上,像极了冰川破裂轻浮在大洋面上,如雨打萍。
7.
时间永远的定格在公元2012年的12月21日12时21分12秒21这一时刻。
还有两分钟。
kill me ,kiss me 。
and you will follow me forever actually ,then everything or everyboy's word。小黑深情地说。
没有跳墙的勇气,把我杀了吧,让我死在你的吻里。将永远跟随你,超越一切的誓言。死在你的吻里,便为永恒。小白也深情地说。
可是我不愿意了,我觉得我们吃饱了,有力气了,我们还是跳墙死吧,一起数三二一,只还有一分钟了。小白说。
不,不要,我怕,我想再多活一分钟。地上还有骨头,还有人便秘拉的屎,我还想再多吃一口。小黑说。
我知道你是生来就没出息的,所以反而狗类里我们才是剩下的最后两条。你怎样就怎样吧。小白无奈的说。
也就只有你,不笑我懦弱,不笑我败类,不笑我不配做狗。可是我不想辜负你了。跳墙吧!一起!一起吧。生也相随,死也相随。小黑说。
8.
跳墙了。
可是小白和小黑没死,墙化了,像冰棍投进火山的岩浆里。
可是小白和小黑随即死了,肉化了,像上一秒的墙投进火山的岩浆里。
全世界发高烧了,烫死了,像开水,高温的大火把地球烧成真空。人类科学家的预测有一点是错了,地球的火,烧到最后,几千几万度,烧光了所有只剩下石头,空气也一干二净。没有提供爆炸的氧气,只有那窒息的二氧化碳。
地球没有完全毁灭,在等下一个恐龙,下一个人类,下一个轮回。
9.
地球的赤道,又长满了树,插着一条红色的横:
“see you again, see you a gay。
再见你时,见你是gay,但别有变态的爱好。”
(完)
写于2016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