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给我起了很多昵称,随着岁月的递增,他给我这个母亲起的昵称内容也有所变更。
儿子上小学时,我们家客厅一堵墙被2.5x1.8米大的镜子所覆盖,每次家人出门时都会站在镜子前习惯性的整理一下着装,我就顺嘴问一下他们,看看我这样打扮是否合适?我家的那两位成员随口应付到“好看好看”。随之我儿子天天放学进门叫我的称呼就变成了“王美丽”。
记得我上高中的一天下午放学时,班主任通知大家晚上不用上晚自习了,(我们是在父母工作单位厂子弟学校,所有节假日都和厂里同步)因为厂里要放映电影“祖国啊,伟大的娘”(电影的名字:祖国啊,伟大的母亲!他是河南籍老师),随着他的话音引起教室同学们一阵阵哄堂大笑。老师还很懵圈,嘴里用河南方言念叨着“俺没说错呀”。儿子上中学时我常常把前面老师的趣事讲给家人听,对我的称呼“伟大的”又应运而生。
近几年由于身体一直欠佳,末梢神经循环差,手脚冰凉,身体总是不时的出现点状况,我儿子口中的对我的称呼又变成了“蕤鸿升”。蕤和我名字王蕊平中的‘蕊’字同音;蕊是指花蕊花心;而蕤字是指下垂花草,都和花草有关;主要是蕤字是寓意生命力旺盛的花草,我儿子希望我的身体和花草一样健壮;“鸿升”的由来是陕西方言,普通话应该读作“浑身”,我孩子说我这个人浑身满都是福气,病魔怕浑身有福气的人。它见有福气的人会惧而止步,所以他认为我是个和花草一样生命力很旺盛的,浑身有福气的人。而“蕤鸿升”这个称呼就这样出炉了”。
从儿子给我起外号这件事上,不由引申想起我自己“伟大的”母亲。
我的母亲杜惠敏(1932年-2016年)享年84岁。 她退休时职业是医生。在我的记忆中从小一直在祖母身边,直到6岁时,被接到她身边,没呆半年她被派出进修。在祖母家过了一年多,又一次被送到她身边时我已经快8岁了。 小时候对母亲的幽怨一直萦绕心底,在我需要母爱关心抚慰的时候,在少的可怜几次见面,她对我只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由于在奶奶的溺爱中长大,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陋习,我的一言一行都碍她的眼。每当人们说起母亲就感觉幸福、温馨、慈祥。我脑海里呈现出的是奶奶的音容笑貌,而非母亲。我从懂事所体会到的母爱都来自于祖母。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自己也有孩子之后,养育孩子的辛苦,对母亲因为工作关系,给我们关心少的行为慢慢也有所理解。到我儿子1岁多时,我在单位朱师傅面前常常纠结,我儿子总是厌食,饭量小,怎么办?她回答很无情,说是饿两顿就会好好吃饭了。我很诧异的凝视着她,她继续解释道:她们家姐弟12个,在她怀她儿子的时候,她母亲才生她家唯一一个男孩,老12弟弟,每次吃饭时她母亲把大点孩子放一个饭桌,小点的放到另一个饭桌,否则小的抢不到饭吃。她是老大,就像是妹妹们的小妈一样,得负责妹妹都能吃上饭。所以她的妹妹们没有发愁谁不吃饭,只是发愁谁手脚慢抢不到饭吃。抢着吃饭香。
朱师的这些言语又让我想起母亲,我的母亲在嫁给爸爸后,才开始读书学习,期间当过大队妇女队长,因为她手脚麻利,勤劳吃苦,机智灵活,又被指派到大队医疗站工作。妈妈跟医疗站的长辈学会接生和医治常规的病痛,直到妈妈进了爸爸单位的医院的妇产科前的6年间,我们大队出生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妈妈接生的。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初期她一直是就职于妇产科。那个年代,怀了孩子就得生,很少有计划生育这一说。一般家庭最少都是5个或者6个孩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时的母亲无暇顾及我们,她总是奔波于医院和家庭之间。那个年代是我国历史上出生率高峰期。因为很多生命要凭借她那双手平安着地,生命是无价的,容不得她半点闪失。由于她的职业关系,造就的母亲性格吃苦耐劳,强势,果断,机智,灵活。职业和生命攸关,没得选择。直我8岁时,妈妈进修回来,因工作需要,调离了妇产科。去了医院其它的科室。这时母亲也40岁了。
母亲在我跟前念叨最多的就是她6年后离开大队医疗站,到了西北机器厂医院妇产科就职后,遇到她的师傅刘阿姨。每次提起刘阿姨母亲都是怀着一颗崇敬感恩的心❤️,母亲文化底子薄,她很羡慕说师傅是科班出身,人即漂亮又善良,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给妈妈了很大帮助。她总觉得对刘阿姨,她无以为报。有次接生,刘阿姨是主治医生,妈妈是助产师,产妇宫口已经开,婴儿头到了宫口。突然产妇大出血,刘阿姨的眼镜上、脸上全喷的血,刹那间什么都看不见。刘阿姨立刻开口,‘惠敏’快上,母亲胆大心细,在她的紧急处理下,产妇母子平安。产妇家人和刘阿姨尤为感激母亲。在那个年代,工作不能出一点纰漏,否则就上纲上线。更何况是人生人,吓死人的事。母亲说自己唯一的实力就是身体好,接生临床经验丰富,但书本理论上知识和刘阿姨比差的远。母亲说刘阿姨对她的好真是无以回报,所以那次应急处理产妇的事不足挂齿。
母亲退休后回到老家西安北郊。乡里乡亲都知道她是大夫,谁有个头痛脑热就会有求于她。母亲是个热心的闲不住的人,来着不拒。退休没几年勤劳的母亲根据形势需要开起了小诊所,母亲说,可怜人还是多,她这收费低,乡里乡亲都能看得起。有些关系近点的亲戚,免费包吃,包治愈病。甚至有的亲戚拉肚子来治病,母亲还得负责洗涮又臭又脏的衣服,还有免费治愈病症。母亲说,自己家亲戚,顺手的事。老人都知道母亲做过妇科大夫,兴平的产妇都要跑到母亲那里做检查,生孩子。有次我回家看母亲,一个孕妇来产检,她婆婆说,她是母亲接生的,现在他的孙子也由母亲接生,她继续道:我这一波很多人都是大妈接生的。我对母亲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在母亲快70岁时,大夫出身的兄长,劝告几次母亲,不要再接生了,让她关掉诊所,并且没收了她所有和看病有关的器械。毕竟年龄不饶人。可是有人来看病,母亲还是不会拒绝。直到03年爸爸生病,为了爸爸的身体,不得已母亲关掉小诊所,居住到我们兄长和我们姐妹身边。
居住到我们身边,母亲要求很少,只要做些琐碎的事,如有空看看她和她聊聊天,洗澡时给她搓搓澡就很知足。有次我去看母亲,和她聊家常,她叹气说村里一门子的明哥有事找她,事情的缘由她娓娓道来。。。
是母亲在老家开诊所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在她这做产检的孕妇中,有一个女孩由于种种原因,和孩子的父亲缘分没到,不能成婚,但她不想打掉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骨肉,毕竟这是一条生命,她跪求母亲,帮着找个好人家来收养这个孩子。因为九十年代末,还是比较保守,一个女孩未婚生育很不容易,养育更是不可能。母亲说这个孩子是有福气,刚好在这同时,有家夫妇也找到母亲,由于两口膝下无子,看有合适的婴儿想收养,并且他们智商颜值很高,家境殷实。他们要求婴儿最少智商和颜值都要中等偏上,婴儿父母一方要保证永远不能来打扰孩子平静的生活,并且收养父母保证会視婴儿如己出。母亲是医生,阅人无数,对她来说任何一个生命都是无价的,这毕竟关系到一个小生命前途和存亡的问题,斟酌再三把这个信息转告了这个孕妇,孕妇听到这个喜讯激动的热泪盈眶,母亲告诉她,对方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她发毒誓,这辈子不能纠缠孩子,各自安好,若能做到,他们才愿意收养孩子。当时在孕妇举步维艰的情况下,有这么好的家庭愿意收养,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作为母亲为了孩子的以后要她命都可以,只是日后不相见,她能忍受。所以她点头如鸡叨食一样,满口答应。母亲作为中间人,按照双方的要求,在男婴儿出生后,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办妥。本来这结果算是很圆满。
可是若干年后孩子的父母有缘成婚,他们婚后又生了一个女孩。孩子的父母在经商,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家境更加富裕,并且女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生育。而每每想起在走投无路时被送人儿子时,他们总是心里隐隐作痛,想着认回儿子的念头日益强烈。
这就是明哥这个说客来找我母亲的目的,想问出当年弃婴的去处。母亲说明哥都来找过她N次了,她都严词拒绝。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像这首诗讲的一样,母亲、孩子的养父母、孩子的生身父母,三者的视角不同,看问题和处理问题方法就不同。母亲认为,天下的父母都希冀儿女从小衣食无忧,健康成长,长大后有个好前程。这些这个孩子的处境都具备,生身父母应该感到慰籍知足。就不应该再来叨扰孩子和养父母平静的生活,母亲说,人做事不能逾矩,否则会遭天谴。所以她不会说出孩子的去处。
人常说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而我的母亲,因为职业关系,还有就是她吃苦耐劳,胆大心细,机智果断,帮到过很多人,甚至救命于人,所以“伟大的”这个桂冠戴到我妈妈头上是当之无愧的。